“啊!”她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头痛欲裂,视觉和听觉的扭曲越来越严重。现实与幻觉的边界正在迅速模糊。她看到地面上那个荧光符号仿佛燃烧起来,绿色的火焰跳跃着,要将她吞噬。墙壁上照片里的“自己”们,开始缓缓伸出手臂,指向客厅通往厨房的那扇门。
那扇门,在她的记忆里,是母亲最常出入的地方,是家的温暖象征。但此刻,那扇门紧闭着,门缝底下,却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摇曳的红光,像极了……火焰的光芒。
“火……”萧悦知眼神涣散,喃喃自语,童年记忆最深处的恐惧被彻底引爆,“妈妈……爸爸……火……”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灼热的气浪,呛人的浓烟,毕毕剥剥的燃烧声,凄厉的哭喊(是她自己在哭吗?还是别人?),还有那吞噬一切的、绝望的红色……
“不……不要……”她身体开始颤抖,不受控制地朝着那扇透着红光的门走去,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理性在告诫她那是个陷阱,但情感的漩涡和被刻意激发的创伤记忆,正以压倒性的力量将她拖入深渊。
“萧悦知!停下!”叶枫临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他的手心冰凉,带着一种稳定的力量。
但她仿佛感觉不到,挣扎着要继续向前,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门,眼泪无声地滑落,混合着恐惧和巨大的悲伤。“他们在里面……火……我要去救他们……”
“那是幻觉!”叶枫临低吼着,用力将她扳过来,迫使她面对自己,“看着我的眼睛,萧悦知!看着我!那不是真的!是‘父亲’根据你记忆碎片编织的陷阱!他在利用你的痛苦!”
萧悦知的瞳孔焦距不稳,在他脸上游离。她看到叶枫临焦急的面容,却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漫天火光和一个模糊的、向她张开怀抱的温暖身影(是母亲吗?),以及另一个在火光中挣扎的、年幼的男孩身影(那是谁?)。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在她脑海中疯狂碰撞、切割。
“……叶枫临?”她艰难地吐出他的名字,语气充满了不确定和迷茫。
“是我!”叶枫临紧紧握住她的双肩,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试图穿透她意识中的重重迷雾,“听着!你是萧悦知!是市刑警队的精英警官!你凭借自己的意志和能力走到了今天!你不是任何人的作品!不是祭品!你的过去塑造了你,但定义你的是你的现在,是你的选择!”
他的话语像一道微光,试图照亮她混乱的内心。但周围的幻觉力量太强了。低频声波、信息素、视觉暗示、被激发的创伤记忆……所有的一切构成一个强大的力场,不断拉扯着她的意识。
电视屏幕里的漩涡旋转得更快了,墙上的“手臂”仿佛要挣脱相纸,地上的“火焰”灼烧着她的感官。那扇门后的“火光”和“呼唤”变得更加急切。
萧悦知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软倒,几乎无法站立。理性与幻觉在她体内激烈交战,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撕成碎片。
叶枫临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再试图用语言唤醒她,而是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猛地低下头,冰凉的唇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覆上了她颤抖的、失去血色的唇。
这个吻,无关情欲,更像是一种激烈的、试图传递生命能量的仪式。它粗暴地打断了她脑海中循环的恐怖景象和声音,用一种最原始直接的方式,将她的意识从崩溃的边缘强行拉回现实一秒。
萧悦知猛地睁大了眼睛,涣散的瞳孔中,终于清晰地映出了叶枫临近在咫尺的脸庞。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眉宇间凝聚着全然的担忧、决绝,以及一种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深藏的痛苦。
这一秒的清醒,如同在溺水中呼吸到的一口空气。
紧接着,更多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某种一直存在的屏障,汹涌而至——
不再是扭曲的幻觉,而是相对清晰的、被尘封的真实场景:
· 研究所的白色走廊,冰冷的日光灯。 她穿着不合身的白色袍子,赤着脚,害怕地蜷缩在角落。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孩偷偷塞给她一颗用彩纸包裹的水果糖,低声说:“别怕,吃了就不苦了。” 那个男孩……有着和叶枫临极其相似的眉眼。
· 隔离观察室,单向玻璃。 她听到外面传来“父亲”和研究人员冷静到残酷的讨论声:“……样本73号(是她的编号吗?)共情能力与逻辑推理出现异常协同效应,潜力巨大……需要进一步压力测试……”
· 那场大火! 浓烟滚滚,警报尖锐。她被人从房间里粗暴地拉出来,在混乱的人影和跳跃的火光中,她看到那个给她糖的男孩(叶枫临!)正奋力挣脱一个研究员的束缚,朝她的方向大喊着什么,眼神焦急万分。而在更远的火场深处,她似乎瞥见了“父亲”的身影,他并非惊慌失措,而是冷静地站在一个安全的角落,仿佛在观察着这场“意外”的最终结果……
· 最后,是一个温暖却充满绝望的拥抱。 一个面容模糊但感觉无比亲切的女人(是母亲!)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塞给她那个金属身份牌,在她耳边急促低语:“悦知,记住,无论他们对你做什么,你都要记住你是谁!跑!快跑!不要再回来!” 然后,她被人强行从母亲怀里拉开,推向未知的黑暗……
这些记忆的洪流冲击着她,带来了剧烈的头痛,却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破碎的完整感。那些缺失的拼图,正在以一种痛苦的方式,一块块归位。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眼神却逐渐恢复了清明和锐利,尽管其中蕴藏着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她看着叶枫临,那个吻的触感还残留着,混合着记忆中新生的碎片,让她对他的感情复杂到了极点。
叶枫临缓缓放开了她,微微喘息,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但眼神依旧紧紧锁住她:“回来了?”
萧悦知没有回答,而是猛地转头,再次看向那扇透着“火光”的厨房门。但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有被诱惑的迷茫,只有冰冷的、属于刑警的审视和决断。
她挣脱叶枫临的搀扶,一步步走向那扇门,步伐虽然还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她没有再被幻觉中的“火光”和“呼唤”所迷惑。
她伸出手,猛地推开了厨房的门。
门后,根本没有火焰。
只有几盏被精心布置的、发出红色光芒的LEd灯,投射在悬挂的红色布幔上,模拟出火焰跳动的效果。一个隐藏的扬声器,还在循环播放着燃烧的音效和扭曲的呼唤声。
在灯光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小小的、正在运行的便携式投影仪,将一段模糊的、似乎是监控录像的画面投射在墙壁上——画面里,是年幼的她,在研究所的某个房间里,接受着某种视觉刺激测试,她的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
陷阱的核心,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
萧悦知静静地看了几秒钟,然后走上前,毫不犹豫地抬脚,狠狠踩碎了那台投影仪。
噪音和扭曲的红光消失了。
厨房里只剩下老宅原本的破败和寂静。
她转过身,看向站在客厅门口、神情复杂的叶枫临。她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像被淬炼过的寒铁,冰冷、锐利,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更加坚定的、要追寻最终真相的决心。
“陷阱打破了。”她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风暴,“现在,该我们去抓住那个布下陷阱的人了。”
记忆的迷雾被强行驱散了一角,露出了底下狰狞的真相疤痕。她知道,前面的路只会更加危险,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记忆困扰的女孩。她是萧悦知,一个正在亲手拼凑自己破碎过去,并决心向那些操控者复仇的女人。
叶枫临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以及更深沉的、如同夜幕般笼罩下来的忧虑。他知道,萧悦知闯过了这一关,但也意味着,他们离最终的对决和那个残酷的“认知抉择”,更近了一步。
老宅的阴影里,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若有若无的叹息,不知是来自过去,还是来自仍在暗处窥视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