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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旧事 · 茹月布局(2 / 2)

明茹月却侧身避开了他的大礼,浅笑道:“名讳不过代号,公子不必记挂。望公子善自珍重,专心向学,他日朝堂之上,自有再见之期。” 说罢,她不再停留,在侍女的搀扶下转身,重新登上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明茹月脸上那温婉动人的笑容瞬间收敛,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她靠坐在柔软的垫子上,闭上双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一枚冷玉。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这条即将因一个寒门学子的命运转折而或许会在未来史书上留下淡淡一笔的陋巷。

成功了。

顾青舟这条线,已经埋下。恩情、赏识、以及那恰到好处、不容拒绝的“投资”,足以让这个自尊心极强的书生牢牢记住“明家小姐”(她并未透露具体身份,但顾青舟只要稍加打听今日护卫的气度,不难猜到出自世家大族明家),并在未来需要时,成为她手中一枚指向仇敌心脏的利刃。他欠下的,不仅仅是十两银子,更是一份沉甸甸的知遇之恩和救命之情。对于顾青舟这样的人来说,后者远比前者更难以偿还。

马车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绕道去了城西一家有名的胭脂铺。明茹月亲自下车挑选了几样时新的胭脂水粉,又与偶遇的几位官家小姐寒暄了几句,言笑晏晏,举止得体,完美扮演了一位出门闲逛、心思单纯的世家贵女。

然而,在她温婉的笑容之下,另一重算计,如同暗夜中滋生的藤蔓,正悄然蔓延。

回到自己的院落,屏退左右,明茹月走到书案前。案上摊开着几张上好的宣纸,她研墨润笔,动作优雅。但写下的,却并非诗词歌赋,而是一份精心伪造的信函片段。她模仿着一种特定的笔迹(这是她前世在某个特殊场合,费尽心机才记下的),内容直指明泽余暗中与边境某位拥兵自重的将领往来密切,信中提及了某种“特殊物资”的转运,言辞隐晦,却足以引人遐想,尤其是落在对明泽余本就心存忌惮的某些人眼中。

她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力求精准,甚至考虑了墨迹的浓淡、纸张的旧色。完成后,她取出一枚看似普通的铜制印章,在不起眼的角落轻轻按了一下,留下一个模糊的、仿佛无意中沾染的印痕。这印痕,属于一个早已在权力倾轧中覆灭的小家族,死无对证,却又能隐隐将线索指向与明泽余母族有过节的势力。

做完这一切,她将这张伪造的“证据”小心晾干,然后折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块。

傍晚时分,离文瑄如约前来拜访,名义上是与明茹月探讨一本新得的孤本琴谱。花园凉亭中,茶香袅袅,琴音淙淙。明茹月一身月白常服,素手调弦,眉眼低垂,显得格外安静柔顺。

离文瑄坐在她对面,一身淡青色长袍,温润如玉,嘴角噙着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他品着茶,听着琴,偶尔就琴谱上的某个指法或意境提出见解,言辞风雅,态度亲和。但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深处,却不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这位表妹,自从数月前一场“大病”之后,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她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眸子,如今偶尔会闪过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如同平静湖面下潜藏的暗流。

“茹月表妹近日气色好了许多,琴艺也愈发精进了。”离文瑄放下茶盏,微笑着称赞。

明茹月指尖一顿,琴音戛然而止。她抬起头,露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容:“表哥过奖了。不过是闲来无事,聊以排遣罢了。”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前几日我去城南的慈安堂施粥,听闻了一些流言蜚语,心中着实有些不安。”

“哦?”离文瑄眉梢微挑,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不知是何流言,能让表妹如此挂心?”

明茹月轻轻蹙起秀眉,压低声音道:“是关于……泽余哥哥的。”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有人说,看到泽余哥哥麾下的楼解护卫,前几日在京郊与人密会,行踪颇为诡秘,对方……似乎并非帝都人士,倒像是带着边关的风尘之气。我知泽余哥哥身份特殊,行事必有深意,只是如今朝中局势微妙,万一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她的话语恰到好处地停住,脸上写满了纯粹的担忧,仿佛只是一个关心兄长的妹妹。

离文瑄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凝了一下。楼解?京郊密会?边关风尘?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由不得他不多想。明泽余身为皇子,又与军方关系匪浅,任何与边关将领的私下往来,都是极其敏感的事情。

“表妹心细了。”离文瑄语气温和,听不出丝毫异样,“泽余兄行事向来稳妥,楼解也是他得力臂助,想必是公务在身。不过,表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如今确实需谨言慎行。可知那散播流言之人……”

明茹月摇摇头,无奈道:“都是些市井之徒,口耳相传,哪里寻得到源头?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心中不安,才与表哥说起。表哥素来智谋过人,或许能分辨其中真伪,也好……早做提防。”她将“早做提防”四个字说得极轻,却清晰地传入离文瑄耳中。

就在这时,侍女上前为二人添茶,脚步一个不稳,手中捧着的茶盘微微倾斜,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出,正好落在明茹月宽大的袖口上。

“奴婢该死!”侍女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跪下。

明茹月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到,下意识地站起身,袖中那个折叠好的小方块“恰好”被带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就落在离文瑄的脚边。

“无妨,起来吧。”明茹月对侍女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温和,仿佛并未动怒。她的注意力似乎全在弄湿的袖子上,并未立刻去捡拾那掉落的纸块。

离文瑄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脚边那小小的纸块上。纸张的质地、那模糊的印痕……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地弯腰,动作自然地将其拾起,递还给明茹月:“表妹,你的东西掉了。”

明茹月这才仿佛注意到,接过纸块,看也没看就随手塞回了袖中,歉然道:“让表哥见笑了,是之前练字时写的废稿,随手塞在袖子里忘了处理。”

离文瑄笑了笑,没说什么,心中却已掀起了波澜。废稿?那纸张和印痕,可不像随手练字的普通货色。而且,明茹月方才那番关于明泽余和楼解的话,与这“无意”间掉落的、透着蹊跷的纸块, tig(定时) 未免太过巧合。

他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眸中深处的深思。这位表妹,果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是在提醒自己?还是在利用自己?这纸块,是故意让他看到的吗?上面的内容又是什么?与明泽余有关?

无数个疑问在离文瑄心中盘旋。他知道,明茹月与明泽余并非一母所出,关系向来算不上亲密,但也从未有过明显龃龉。她今日此举,意欲何为?是真的担忧明泽余行差踏错牵连家族,还是……别有用心?

他抬眼,再次看向明茹月。她正低头用绢帕擦拭着袖口的水渍,侧脸线条柔和,颈项纤细,仿佛脆弱得一折即断。可离文瑄却仿佛能看到,在那温顺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一颗七窍玲珑、甚至可能冰冷坚硬的心。

这场看似寻常的兄妹闲谈,在夕阳余晖中落下帷幕。离文瑄告辞离去,背影依旧从容优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已因明茹月这看似无意、实则处处机锋的言行,埋下了一颗名为猜忌与警惕的种子。

送走离文瑄,明茹月回到内室,屏退了所有下人。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

她取出袖中那枚伪造的纸块,放在烛火之上。火舌迅速舔舐上来,纸张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散落在鎏金铜盆中。

第一步,已经走出。

在顾青舟那里,她播下了恩情的种子。在离文瑄这里,她埋下了猜忌的引线。

离文瑄生性多疑,智计超群,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明显的挑拨。唯有这样“无意”间的流露,结合恰到好处的“担忧”,才能在他心中投下最真实的阴影。他不会全信,但一定会去查。只要他去查,就会发现更多她精心准备好的、若隐若现、指向明泽余“图谋不轨”的“线索”。这些线索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却足以在关键时刻,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至于离文瑄是否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明茹月并不担心。她扮演的,只是一个偶然听闻流言、关心则乱的妹妹,甚至可能是一个被真正幕后黑手利用而不自知的棋子。离文瑄的注意力,大部分会被引向那伪造的印痕所指向的、与明泽余母族有仇的势力。而她,则可以隐藏在迷雾之后,继续从容布局。

夜色彻底笼罩了帝都,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星河倒悬。

明茹月独立窗前,身影在烛光下拉得细长。她的目光穿越重重屋脊,仿佛看到了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恢弘宫城,看到了那些在前世将她推入深渊的、道貌岸然的身影。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窗棂,留下一道模糊的水痕。

“这才只是开始……”她低声自语,声音融入了沉沉的夜色,带着一丝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所有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亲手讨回来。”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无数冤魂在低声呜咽,又似命运齿轮,在无人察觉的暗处,缓缓开始了新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