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九霄：双姝令》
第12章：守护 · 泽余之诺
夜色如墨，将方才的惊心动魄缓缓浸染，沉淀为离府上下心头的余悸与无声的暗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与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焦糊腥气，那是黑衣人自爆后残留的痕迹，如同不祥的烙印，刻在庭院的砖石草木之间。
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家丁护卫们匆忙奔走、清理狼藉的身影，也映照着他们脸上未能完全褪去的惊恐与凝重。刀剑已还鞘，但紧绷的气氛并未消散，反而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这座繁华帝都中的深宅大院。
离悦月所居的“揽月小筑”外，明泽余带来的亲卫与离府原本的护卫共同布防，形成了内外两道森严的警戒线。他们沉默伫立，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引来数道警惕的目光。
小筑内，烛火通明。
离悦月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裹着槿儿匆忙找来的厚实锦被，可寒意似乎并非来自体外，而是从骨子里一丝丝渗出。她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安神茶，指尖却依旧冰凉，微微颤抖。茶杯的温度熨帖着掌心，却暖不透那颗在胸腔里失序跳动的心。
穿越数月，她见识了古代的落后与不便，也经历了世家生活的繁琐与压抑，但直到今夜，利刃的寒光真正迫近眉睫，死亡的气息如此清晰地擦过鼻尖，她才无比真切地体会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与危险。这不是游戏，不是剧本，而是血淋淋的、命如草芥的现实。那些黑衣人眼中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杀意，以及最后自爆时那种决绝的、非人的诡异。
“小姐，您再喝一口，暖暖身子。”槿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她额角包扎着白布，隐隐透出血迹，是之前拼死护主时被剑气划伤的。小丫头脸色苍白，却强撑着不肯去休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红肿着，时刻不离自家小姐左右。
离悦月勉强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驱散了些许麻木。她抬眼看向槿儿，目光落在她的伤处，心头一紧，愧疚与后怕交织。“槿儿，你的伤……”
“奴婢没事！一点小伤，养两天就好了！”槿儿连忙摆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小姐您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刚才、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说着，眼圈又红了。
离悦月伸出手，轻轻握住槿儿未受伤的那只手，冰凉与微温相触，传递着无声的安慰与依靠。主仆二人一时无言，唯有烛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巡逻脚步声。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护卫低声的禀报：“殿下。”
珠帘轻响，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夜露与凛冽气息。明泽余已换下了那身因打斗而略显凌乱的锦袍，穿着一袭玄色常服，更衬得面容冷峻，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他的到来，仿佛让室内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槿儿立刻站起身，敛衽行礼，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对这位气场强大的皇子充满了敬畏。
离悦月也抬起头，目光与他在空中相遇。他的眼神深邃依旧，如同不见底的寒潭，但此刻，那潭水深处似乎翻涌着某种压抑的、近乎暴戾的情绪，尽管表面依旧平静无波。她张了张嘴，想道谢，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时竟发不出声音。今夜若非他派来的护卫及时赶到，若非他本人最后亲至……后果不堪设想。
明泽余挥了挥手，示意槿儿退下。槿儿担忧地看了离悦月一眼，见她微微颔首，这才低着头，悄无声息地退到外间等候。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明泽余走到离悦月对面，并未坐下，只是垂眸看着她，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握着茶杯、指节泛白的手。“可还安好？”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比平日少了几分疏离。
离悦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还好……多谢殿下及时相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分内之事。”明泽余淡淡道，视线落在她微颤的手指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刺客之事，你无需再忧心，府内防卫已重新布置，外面亦有我的人。”
离悦月点了点头，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恐惧与疑惑：“那些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她自问穿越以来，谨小慎微，除了偶尔因现代思维闹出些无伤大雅的笑话，并未与人结下这等生死大仇。
明泽余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该告诉她多少。他走到桌边，从袖中取出两样东西，放在桌上。
一样是一块扭曲的、看不出原貌的金属碎片，边缘锋利，泛着幽蓝的暗光，显然来自某种特制的兵器。另一样，则是一个小小的、用特殊材质制成的透明琉璃瓶，瓶内封存着一缕极淡的、几乎要消散的黑色雾气，那雾气仿佛有生命般，在瓶内缓缓蠕动，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
“这是楼解从刺客残骸中找到的兵器碎片，以及设法捕捉到的一缕残存气息。”明泽余的声音冷了下去，“与之前在京郊伏击楼解的那些杀手，同出一源。甚至……与近日帝都几起离奇命案背后隐约浮现的影子，气息相似。”
离悦月的目光瞬间被那缕黑气吸引，心脏猛地一沉。她想起明泽余之前让楼解送来的那本古籍，想起上面记载的“蚀心蛊”，想起那些描述——中蛊者初期心神恍惚，后期癫狂嗜血，周身会散发若有似无的阴邪之气……难道……
她猛地抬头看向明泽余：“是……蚀心蛊？”
“并非中蛊者。”明泽余否定了她的猜测，但语气更为凝重，“更像是驱使、或者说‘制造’这些杀手的力量本身，带有极强的腐蚀性与邪异特性。蚀心蛊，或许只是这种力量的一种应用。”他指向那缕黑气，“此物非毒非咒，却能源源不断侵蚀生灵心智，扭曲其意志，使其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自爆，恐怕也是最后控制的手段，防止被探查根源。”
这个结论，让离悦月遍体生寒。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卷入了一种未知的、恐怖的邪恶力量之中？她一个异世而来的孤魂，为何会成为这种力量的目标？
“我……我并未招惹过这等存在……”她的声音带着茫然与无力。
明泽余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深邃难辨。“或许，并非因你‘做过’什么。”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定，“而是因你‘是’谁，或者，你‘可能’成为什么。”
离悦月心头巨震。“我是谁？”她下意识地重复，原主的记忆支离破碎，除了知道自己名义上是离府不得宠的旁系小姐，父母早亡，其他一片模糊。难道这具身体，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明泽余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问，而是向前一步，玄色的衣摆几乎触及她的榻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
“离悦月。”他唤她的名字，字字清晰，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在你身边潜藏的危机彻底解除，在你身世之谜完全揭开之前——”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室内静得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离悦月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仰头望着他，等待着他未尽的话语。
“我护你。”
三个字，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没有多余的修饰，甚至听不出多少温情，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重逾千钧的力量，仿佛誓言，又像是某种不容抗拒的宣告。不是商量，不是询问，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离悦月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冲刷着方才的恐惧与冰凉。有感激，在如此绝境中得到这样一个强大存在的承诺，无疑是雪中送炭；有松了口气的安心，紧绷的神经似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彼岸；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法排解的疑虑与茫然。
他为何如此？因为原主与他可能存在的“前缘”？那究竟是怎样的前缘，值得他这位身份尊贵、智谋卓绝的皇子做到这一步？仅仅是因为旧情？还是……这背后牵扯着更深的利益纠葛、权力博弈？他口中的“护”，究竟是真心守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与利用？
她来自现代，深知人性的复杂与利益的永恒。无缘无故的善意，往往标着最昂贵的价码。
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复杂情绪，明泽余没有解释，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给予她消化这巨大信息与承诺的时间。他的目光沉静如渊，让人看不透底，但那其中蕴含的坚定，却又莫名地给人一种可信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