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详细禀报了昨夜追踪至京郊废弃驿站,如何被发现,对方五人如何围攻,其不畏伤痛、力大诡异,尤其是最后那骇人的自爆以及弥漫的腐蚀性黑烟。每一个细节,他都描述得清晰而准确。
“……属下判断,其战力单个或许不及顶尖好手,但合击之术诡异,更兼那黑气似乎有侵蚀内息与肉体的邪异效果,且……完全不畏死亡。” 楼解最后总结道,语气凝重,“若非属下见机得快,恐怕难以脱身。”
明泽余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仿佛有冰层在凝结。直到楼解说完,他才缓缓开口:“确定与离府那晚的气息同源?”
“确定无疑!甚至更为浓烈、更具攻击性。” 楼解肯定道,随即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那是一枚约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碎片,边缘不规则,似乎是从某种兵器或者饰品上崩落下来的。碎片本身是暗沉的玄色,但在碎片中央,却烙印着一个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图案——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造型奇特的徽记,线条扭曲盘绕,隐隐构成一个抽象而狰狞的眼瞳形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这是在那名自爆者原先站立的位置附近找到的,可能是他衣物上的饰物,或是兵器碎片。” 楼解将碎片呈上,“爆炸威力虽大,但这碎片材质特殊,并未损毁。”
明泽余接过那枚碎片,指尖触及那冰凉的金属和那诡异的徽记时,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将碎片凑到烛光下仔细端详,那狰狞的眼瞳图案在跳动的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正冷冷地凝视着他。
书房内的空气,因着这枚小小的碎片,而变得格外凝重和压抑。
良久,明泽余才将碎片紧紧攥入手心,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抬眼看向楼解,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查!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给我查清楚这徽记的来历,以及……这所谓的‘黑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殿下!” 楼解肃然领命。
“你的伤势,去找府中医官好生处理,不得延误。” 明泽余又补充了一句,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属下明白。” 楼解心中一暖,再次行礼,这才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又只剩下明泽余一人。他重新坐回书案后,摊开手掌,凝视着那枚诡异的碎片徽记,眼神变幻不定。离府的异动,京郊的伏击,诡异不畏死的敌人,侵蚀性的黑气,还有这从未见过的邪异徽记……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此前并未太过重视,如今却不得不严阵以待的、潜藏在帝都繁华表象下的巨大阴影。
这阴影,似乎比朝堂上的倾轧,比世家间的争斗,更加黑暗,更加……危险。
……
翌日,午后。
离悦月坐在自己小院的花架下,手中捧着明泽余之前派人送来的那本古籍残卷,正看得入神。阳光透过稀疏的花叶,在她月白色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槿儿在一旁的小几上摆弄着刚插好的时鲜花卉,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一派安宁祥和。
然而,这份安宁很快就被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打破。声音来自院墙外,是两个路过的小丫鬟。
“……听说了吗?昨儿个晚上,京郊那边好像出了大事!”
“真的假的?什么事啊?”
“不清楚呢,好像是有什么巨响,还有人说看到冲天的黑烟,怪吓人的!今早府里采买的小厮回来说,外面都在传,说是不太平……”
“哎呀,可别是闹什么邪祟吧?前阵子不是还有几起离奇的命案吗?”
“嘘!快别说了,当心被管事妈妈听见……”
声音渐渐远去,院内的离悦月却抬起了头,眉头微微蹙起。京郊异响?黑烟?她下意识地联想到了手中这本记载了各种奇闻异志、甚至不乏神鬼精怪之说的古籍。书中某些关于“妖邪现世”、“魔气纵横”的描述,往往也伴随着天地异象。
“槿儿。” 离悦月放下书卷,唤道。
“小姐,怎么了?” 槿儿放下手中的花剪,凑了过来。
“你去打听一下,刚才她们说的京郊异象,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有……最近帝都里,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传闻,尤其是……和之前那几起离奇死亡案类似的。” 离悦月吩咐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的现代灵魂让她本能地对这种超自然、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件格外敏感和警惕。
槿儿见自家小姐神色认真,也收起了嬉笑之色,点头应道:“是,小姐,我这就去问问。” 她虽活泼,但办事利落,很快便出了小院。
离悦月重新拿起那本古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书页边缘。明泽余送她这本书,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他早已察觉到了什么?京郊的异动,与他有关吗?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眼神却深邃得让人看不透的男人……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如同细微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头。
……
与此同时,帝都另一隅,一座清幽雅致的别院之内。
白槿双静坐于临窗的蒲团之上,双目微阖,似在调息,又似在冥想。她周身气息沉静如水,与这雅致的庭院仿佛融为一体。
忽然,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与警觉。她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京郊的方向,虽然隔着重重屋宇与城墙,什么也看不到,但她敏锐的灵觉,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极其污秽邪恶的波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细微的石子,荡开了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韵心。” 她轻声唤道。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正是她的贴身侍女兼护卫韵心。韵心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劲装,面容沉静,眼神锐利。
“小姐,有何吩咐?”
“方才,京郊方向似有异动,气息……颇为邪异,非比寻常。”白槿双的声音清冷如玉,“你去留意一下,近日帝都内外,可有与此邪气相关的事件发生。务必小心,勿要打草惊蛇。”
“是。”韵心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在原地。
白槿双独自立于窗前,远眺着那片天空,清丽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凝思。师尊让她入世历练,并嘱托她关注天下异动,尤其是与“界外邪祟”相关的蛛丝马迹。难道,这才刚入京不久,便让她碰上了么?
这帝都的水,果然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
楼解带着伤,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明泽余安排的隐秘据点。肩胛骨的裂伤已被府中医官妥善处理,敷上了最好的金疮药,并用绷带固定好。内腑的震荡也服用了调理气息的丹药,虽未痊愈,但已无大碍。
他没有休息,立刻开始了明泽余交代的任务。首先便是绘制那枚诡异徽记的图样,动用殿下麾下那张庞大而隐秘的情报网络,不惜一切代价,查询其来历。同时,他也开始调阅卷宗,查找近年来所有与“黑气”、“邪术”、“离奇死亡”等关键词相关的记录,试图从中找出规律或线索。
书房内,明泽余指间捻动着那枚冰冷的金属碎片,目光落在桌案上铺开的一张京畿地区的地图上。他的手指,先是在代表离府的位置上轻轻一点,随后缓缓移动,落在了京郊那片发生战斗的山林区域。
两点之间,似乎有一条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线,将它们连接了起来。
而这条线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与危险?这诡异的徽记和黑气,是冲着他明泽余而来,还是冲着离府,抑或是……有着更加庞大和可怕的目标?
明泽余的眼中,寒光凛冽。无论是什么,既然已经显露了痕迹,那么,就必须在其造成更大危害之前,将其连根拔起!
护卫之责,在于守护。而他明泽余要守护的,绝不仅仅是自身的权位,更有这片疆土的安宁,以及……那个似乎被卷入漩涡中心,灵魂来自异世的女子。
风雨欲来,寒锋已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