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听风·传讯】
朔风卷着碎雪掠过驿馆檐角,艾言知正就着窗棂漏下的月光核对账目。案上摊开的宣纸墨迹淋漓,一笔一划皆是流民安置的粮草数目——自打年永临奔赴前线,她便在后方依着他临行前的嘱托,联络地方乡绅、调度物资,将这些琐碎却关乎性命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姑娘,夜深了。”白槿言捧着热茶进来,目光扫过纸上密密麻麻的批注,眉头微蹙,“今日收到的军报说,北境雪势又大了,粮草运输怕是要耽搁。”
艾言知笔尖一顿,墨滴在“棉衣”二字旁晕开一小团污渍。她望着窗外沉沉夜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那枚素银镯子——这是年永临离京时所赠,内侧刻着极小的“临”字,据说是他母亲的遗物。
“我已让人去附近村镇收购皮毛,”她声音轻得像落雪,“总能想出法子的。”
白槿言将茶盏搁在案边,眸色沉沉:“姑娘,您这几日清减得厉害。年将军在前方浴血奋战,若是知道您这般熬着,怕是要分心。”
正说着,檐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衣袂破风之声。叶安明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窗下,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姑娘,有异动。”
艾言知心头一紧,握紧了手中狼毫。白槿言已掣出腰间软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锋芒——自煞风派那次刺杀后,他们便再没敢掉以轻心。
“是什么人?”艾言知稳住声线,目光扫过驿馆四周。这处据点是年永临亲自选定的,隐蔽在太行山麓的小镇里,寻常人绝难找到。
叶安明刚要回话,一道清越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忽然从梁上传来:“不必惊慌,我不是来杀人的。”
众人猛地抬头,只见房梁阴影处斜倚着个青衣人,斗笠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下颌。他身形颀长,袖角随风微动,竟不知何时潜入的。
“枕鹤听风?”白槿言握剑的手更紧了,剑尖直指来人,“上次七绝门山下,是你出手相助。”
那人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白姑娘好记性。只是没想到,当年‘寒江雪’的传人,竟甘愿屈身做个侍女。”
白槿言脸色骤变,握剑的指节泛白。艾言知心中一动——白槿言的身世她始终知之甚少,只知她武功不弱,来历神秘,此刻听这青衣人语气,竟像是识得她的底细。
“阁下深夜造访,究竟有何目的?”艾言知往前一步,将白槿言护在身后。她虽不懂武功,却记得年永临教过的应对之法:越是危急,越要沉住气。
青衣人从梁上飘然而落,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他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俊却毫无表情的脸,双目漆黑如深潭,望不见底。
“送消息。”他淡淡道,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弹指间便落在艾言知案上,“给年永临的。”
叶安明立刻上前检查,确认竹简无毒无机关后才递过来。艾言知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粮草有诈,朔州守将已叛。”
这短短八字,如惊雷炸响。朔州是北境粮草中转站,若是守将叛变,前线数十万大军便会断了补给,后果不堪设想。
“你怎么知道?”艾言知抬眼看向青衣人,声音发颤,“这消息可靠吗?”
青衣人指尖轻点桌面,节奏古怪:“我叫‘听’,世间事,只要我想知道,总有法子听到。”他目光扫过艾言知苍白的脸,忽然补充道,“年将军昨日在雁门关遇袭,左臂受了伤,不过不碍事。”
艾言知心猛地一揪。军报上只说小胜,绝口未提遇袭之事,想来是年永临怕她担心。这个自称“听”的人,竟连如此隐秘的伤情都知晓。
“你到底是谁?”白槿言冷声问道,“为何要帮我们?”
“听”的目光落在白槿言脸上,似笑非笑:“帮你们?我只是在看戏。这天下就像一盘棋,你们都是棋子,我不过是个观棋人罢了。”他顿了顿,看向艾言知,“不过,艾姑娘倒是枚有趣的棋子,明明是局外人,却偏要往棋局里钻。”
艾言知心头一震。他知道她是穿越者?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压下去。不能慌,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阁下说笑了。”她强作镇定,将竹简收好,“不知这份消息,需要我们付出什么代价?”
“听”朗声笑了,笑声在寂静的驿馆里回荡,带着几分奇异的穿透力:“艾姑娘果然聪明。我的条件很简单——下次见到‘砚’,替我带句话:他的棋下得太慢了。”
“砚?”艾言知一愣,想起年永临提过的那个神秘人,据说每次都在暗中留下线索,却从未露面,“你认识他?”
“认识?”“听”挑眉,眼神复杂,“算是吧。我们是……老相识了。”他忽然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艾言知能听见,“姑娘,你可知年永临为何总把你护在身后?不是因为你弱,是因为你身上有他想要却不敢要的东西。”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艾言知却如坠冰窟。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在案几上,茶盏应声落地,碎裂声刺破夜的宁静。
“你什么意思?”她声音发紧,心跳如擂鼓。
“听”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淡漠模样:“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姑娘,有些情谊,藏得越深,伤得越重。”他转身走向窗边,身影即将融入夜色时忽然停下,“对了,煞风派的人还在附近徘徊,厉寒锋这次请了‘鬼手’相助,你们最好小心些。”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笛音,在寒风中飘散。
驿馆内一片死寂。茹梦从里屋探出头,吓得脸色发白:“姑、姑娘,那是谁啊?好吓人。”
艾言知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攥着那卷竹简,指节泛白。白槿言走上前,低声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且对我们了如指掌,绝非善类。姑娘,我们必须立刻将消息送往前线。”
叶安明也道:“属下这就安排人快马加鞭送去。只是……朔州守将是年老将军的旧部,怎么会突然叛变?”
艾言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的话未必全是真的,但粮草之事绝不能冒险。年永临在前线浴血奋战,她绝不能让他腹背受敌。
“叶护卫,”她抬眼,目光坚定,“你亲自去。带上我的信物,务必将消息送到年将军手中。另外,告诉将军,后方有我,让他务必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