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卜算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归墟彼岸无日月,无光阴,只有无尽的混沌与虚无。心魂在那里漂流,如同在沸水中煎熬,每一刻都是折磨。但奇怪的是……”他看向光芒中那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他们的印记始终纠缠在一起,从未分离。即便是在那样的炼狱里,那道剑影的寒气,总能为琴音的悲鸣带去一丝暖意。”
殿内陷入沉默,只有琴剑共鸣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像是在诉说着跨越生死的相守。过了许久,林惊弦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前辈,我等该如何做?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受此煎熬?”
鬼谷卜算子摇了摇头,枯瘦的手指在竹杖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天地法则自有定数,强行干预只会引发更大的灾祸。游振枫与赵清莲的选择,早已在十年前那场决战中注定。他们以自身为锚,镇住了归墟裂痕,这份因果,不是旁人能够化解的。”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小豆子身上:“不过,世事无绝对。归墟之门的裂痕虽在扩大,但琴剑印记的共鸣也在增强。尤其是最近几次九星隐现,印记散发出的力量几乎要冲破碎片的束缚,这说明他们的心魂正在变得凝实。”
小豆子眼睛一亮:“这是不是说……他们有机会回来?”
“回来?”鬼谷卜算子笑了笑,笑声中带着几分沧桑,“回哪里来?此界的天地法则,早已容不下他们那被归墟之力浸染过的心魂。一旦强行回归,轻则魂飞魄散,重则引发新的法则崩塌,比云间客的威胁还要可怕。”
封砚忍不住问道:“那……他们最终的归宿会是哪里?”
鬼谷卜算子抬头望向殿顶的藻井,仿佛能穿透砖瓦,看到那片浩瀚的星空。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悠远,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神秘:
“心魂为引,法则为桥,归墟之痕亦是归墟之径。”
“他们的心魂印记与归墟裂痕纠缠十年,早已成了彼此的一部分。当印记的力量足以挣脱碎片束缚时,归墟之门的裂痕会为他们敞开一条通路——不是回到此界,而是通往归墟彼岸的深处。”
“那里是法则的尽头,是混沌的本源,没有生老病死,没有悲欢离合,却也……没有人间烟火。”
他顿了顿,看向三人惊愕的表情,补充道:“但那并非终结。归墟彼岸虽为混沌,却也藏着新生的可能。以他们二人的心魂之力,或许能在那片虚无中开辟出一隅天地,将那道裂痕彻底转化为连接两界的壁垒——一道由剑骨与琴心铸成的永恒屏障。”
“代价呢?”小豆子颤声问道,她知道,这样的奇迹必然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牺牲。
鬼谷卜算子沉默了许久,竹杖重重一顿,殿内的光芒骤然收敛,琴剑碎片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异象从未发生。他转过身,缓步向殿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代价……或为另一片天地的锚定。”
“他们将永远镇守在归墟彼岸,再也无法踏足人间。但只要他们的心魂不灭,归墟之门便永无再开之日。这人间的灯火,便能一直亮下去。”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林惊弦三人站在原地,望着琴剑碎片,久久无言。
晚风穿过殿窗,带来远处城镇的喧嚣——那是孩童的嬉笑声,是商贩的吆喝声,是寻常人家升起的炊烟气息。这些平凡而温暖的声音,此刻听来却重逾千斤。
小豆子伸手抚上琴剑碎片,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她仿佛能听到,碎片深处,有剑吟在回应着人间的灯火,有琴音在低唱着永恒的守护。
或许,这就是游振枫与赵清莲最终的选择。
不奢求重返人间,只愿以心魂为锚,护这山河无恙,守这人间烟火。
如此,便已足够。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殿壁上,如同无声的誓言。
林惊弦缓缓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剑穗上系着的,是当年独孤南天遗留的半块剑符,此刻正微微发烫。他知道,天剑宗的责任从未卸下,守护这方天地的使命,该由他们这些幸存者扛起来了。
封砚抚摸着腰间的断裂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模糊的纹路。那是封白情用生命守护的信物,如今也成了他的执念。封家虽已隐世,却绝不会忘记这份血债与恩情,若归墟真有异动,封家子弟定会重现江湖,以血肉之躯再筑防线。
小豆子将锦囊紧紧贴在胸口,锦囊里的残卷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淡淡的暖意。她想起青鸾婆婆临终前的嘱托:“天言劫秘,不止于悲,更在于守。”或许,她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赵清莲的境界,但只要能将这份守护的意志传承下去,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殿外的夜色愈发浓重,星子开始在天幕上闪烁,隐约连成一道模糊的弧线,像是某种古老的契约。供桌上的琴剑碎片再次发出细微的嗡鸣,这一次不再带着悲鸣,反而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量,如同两位守护者在遥远的彼岸,轻轻颔首。
鬼谷卜算子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轮回之谜或许永远无解,但答案早已藏在每个人的心中。
守护,即是归宿。
传承,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