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云笑了笑，没再追问，转身走向了别处，但那眼神里的探究，却让林不尽觉得像被针扎了一下。这个女人，知道的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宴会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只有舞台中央亮起了一束追光。李万财走上台，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感谢各位来宾今晚莅临‘传承之美’慈善晚宴！今晚，我们将拍卖我个人收藏的几件物品，所得款项将全部用于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
他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台下掌声稀稀拉拉。拍卖师上台，开始介绍第一件拍品——一幅近代画家的山水画。
林不尽没什么兴趣，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端起一杯柠檬水，目光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全场。他能感觉到，那股来自青铜残片的阴冷气息，随着拍卖的进行，似乎变得越来越活跃，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王微亦则找到了自己的导师，低声交谈了几句，时不时朝林不尽这边看一眼，交换着眼神。
几件拍品陆续拍出，价格不算太高，气氛也有些平淡。直到拍卖师推出那件青铜残片。
“各位来宾，接下来这件拍品，有点特别。”拍卖师拿着话筒，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这是一块清代青铜残片，上面刻有特殊纹饰，据专家考证，可能与某种失传的古老仪式有关……起拍价，一万元！”
台下一片哗然，不少人觉得这破铜片不值这个价，议论纷纷。
“一万？谁会买这破烂？”
“李万财想钱想疯了吧？”
“说不定真有什么来头……”
周慕云第一个举牌：“一万五。”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议论声安静了不少。大家都看向这个突然出价的女人，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不尽眼神微凝，周慕云果然对这残片志在必得。
“两万。”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宴会厅入口处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老者，拄着一根龙头拐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老者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却异常清亮，透着一股洞察世事的沧桑。他看起来很普通，就像邻家那个喜欢遛鸟的老爷爷，但他一出现，原本有些浮躁的空气似乎都沉静了下来。
林不尽看到老者，瞳孔微微一缩。这个老人，他见过几次，偶尔会来茶坊喝杯茶，话不多，总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喝完茶就走，像个再普通不过的老街坊。林不尽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只隐约听街坊说，他好像是街道办的一个退休顾问，姓杨。
但此刻，林不尽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又深不可测的气息，像是平静海面下的万丈深渊。那股气息，与青铜残片上的阴冷气息，有着某种微弱的共鸣，却又更加庞大、更加深沉。
周慕云显然也没料到会有人跟她抢，皱了皱眉，再次举牌：“三万。”
“五万。”杨老先生淡淡开口，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台下倒吸一口凉气。一块破铜片，竟然炒到了五万？
周慕云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看了杨老先生一眼，似乎在判断对方的底细。犹豫了几秒，她咬了咬牙：“六万。”
“十万。”杨老先生几乎没有停顿，直接加价。
全场安静了。所有人都看傻了眼，这哪里是拍卖，简直是赌气。
周慕云紧紧握着拳头，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她研究这残片很久了，知道它的价值远不止于此，它很可能是打开某个秘密的钥匙，甚至可能与众生茶坊里的那件“东西”有关。但十万块，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
“十万一次……十万两次……”拍卖师激动地喊着，目光在周慕云和杨老先生之间来回扫视。
周慕云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十万三次！成交！”拍卖师一锤定音，“恭喜这位老先生！”
杨老先生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买了颗白菜。他的目光越过人群，不经意间与林不尽对上，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别的什么。
林不尽端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这个杨老先生，绝对不简单。他为什么要抢这块残片？他和李万财、白薇薇、周慕云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就在杨老先生拍下青铜残片的瞬间，远在众生茶坊深处，那面静静立在角落里的因果镜，忽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镜面原本模糊的光影一阵晃动，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漾开圈圈涟漪。
镜面上，隐约映出了慈善晚宴的场景，但画面却扭曲而混乱——李万财狰狞的笑脸，白薇薇眼中贪婪的红光，周慕云不甘的眼神，还有杨老先生手中那块散发着黑气的青铜残片……最诡异的是，镜面深处，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缓缓睁开，带着冰冷的、审视的目光，俯瞰着这场闹剧。
茶坊里，蜷缩在茶柜后的小满忽然打了个寒颤，虚影变得有些透明。她不安地看着因果镜，小脸上满是恐惧，像是感觉到了某种极其可怕的东西正在靠近。
晚宴还在继续，但林不尽已经没有心思再待下去了。他低声对王微亦说了句“走了”，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经过杨老先生身边时，老人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林不尽听到：“林老板，留步。”
林不尽停下脚步，转过身。
杨老先生拄着拐杖，看着他，眼神深邃：“众生茶，品的是劫，还是缘？”
林不尽看着老人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潭水，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茶是茶，劫是劫，缘是缘。喝下去，便知滋味。”
杨老先生笑了，皱纹里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说得好。但愿林老板，能一直品得清。”
林不尽没有再回应，转身走出了别墅。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王微亦快步跟了上来，脸上满是疑惑：“刚才那个老先生是谁？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不尽抬头望了望墨蓝色的夜空，星星被城市的光污染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一轮残月挂在天边，散发着清冷的光。“一个藏得很深的人。”他低声道，“至于他的话……或许是提醒，或许是试探。”
车子行驶在回程的路上，车厢里一片沉默。王微亦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心里反复琢磨着晚宴上的种种：李万财的虚伪，白薇薇的诡异，周慕云的贪婪，还有那个神秘的杨老先生和那块青铜残片……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隐约能感觉到它们之间的联系，却又串不起来。
“你说，那块青铜残片，会不会和因果镜有关？”王微亦打破沉默，语气带着不确定。
林不尽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很有可能。它们身上的气息，太像了。”他想起因果镜刚才的异动，心头掠过一丝不安，“那个杨老先生，拍下残片绝非偶然。他对茶坊，对因果镜，恐怕早就有所了解。”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回老街。远远地，就能看到众生茶坊那盏红灯笼在夜色中摇曳。林不尽加快了车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茶坊里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
刚停稳车，林不尽就推开车门快步走向茶坊。推开木门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茶坊里的空气比平时要沉闷许多，角落里的因果镜还在微微嗡鸣，镜面的光影乱成一团。
“小满？”林不尽唤了一声。
茶柜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回应，小满的虚影瑟瑟发抖地探出头，小手指着因果镜，声音带着哭腔：“镜……镜子……它好吓人……”
林不尽走到因果镜前，只见镜面的混乱光影中，隐约浮现出杨老先生的身影，他正坐在一间古朴的书房里，手中摩挲着那块青铜残片，嘴角噙着一抹令人心悸的微笑。而残片上的纹路，竟与因果镜边缘的刻痕隐隐呼应，散发出越来越浓重的黑气。
王微亦站在林不尽身后，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倒吸一口凉气：“他想干什么？”
林不尽眼神凝重，缓缓吐出三个字：“不知道。但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夜色更深了，老街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巷口的声音。众生茶坊的红灯笼依旧亮着，却仿佛照不透笼罩在它上空的层层迷雾。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