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的喧嚣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去,留下的是更为真实和冰冷的沙滩。对于沈皎洁而言,生活的轨迹彻底固定了下来:白天在隔板房里昏睡,傍晚醒来,吃一碗泡面或廉价快餐,然后走进那个烟雾缭绕、噪音不断的网吧,开始长达八小时的夜班。
网吧成了他生活的全部。这里没有白天的光线,没有季节的变换,只有屏幕上永恒闪烁的光影和机器散热风扇的嗡鸣。他的世界被压缩到了柜台后面那一小块地方,以及无穷无尽的巡查路径。困倦是永恒的伴侣,浓茶和速溶咖啡成了维持他清醒的燃料。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眼下的黑眼圈浓重得像化了妆,体重也在不知不觉中下降。
与尹如月的联系,变得像信号不良的无线电,断断续续,且充满了杂音。他下班时,她已在上班途中;她深夜下班发来“晚安”时,他正深陷网吧最繁忙的时刻。回复往往要延迟好几个小时,有时甚至忘了回。对话的内容也越来越苍白无力。
“吃了吗?”
“吃了。”
“工作累吗?”
“还好。”
“注意身体。”
“你也是。”
寥寥数语,便再无下文。曾经分享日常趣事、讨论未来规划的热情,早已被现实的疲惫和巨大的落差感消磨殆尽。沈皎洁能感觉到尹如月在努力维持,她偶尔会发来公司楼下看到的夕阳,或者分享一首舒缓的音乐,但沈皎洁的回复总是干巴巴的,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厌恶的敷衍。他不是不想回应,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难道要告诉她,他看到的“夕阳”是网吧窗外永远灰蒙蒙的天空?还是告诉她,他听的“音乐”是客人耳机里漏出的游戏砍杀声?
他开始害怕看到尹如月的消息提示,那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提醒着他自己的不堪和失败。他甚至开始刻意回避,看到消息后等很久才回,或者用最简短的字句结束对话。
这天凌晨,网吧里难得的清净。沈皎洁正靠在柜台打盹,手机震动起来,是尹如月的视频通话请求。他吓了一跳,睡意全无。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头像,他犹豫了。他现在这副憔悴狼狈的样子,身后是杂乱昏暗的网吧背景,怎么可以让她看到?
他按了拒接。很快,一条消息过来:“不方便吗?”
沈皎洁盯着那行字,手指僵硬,半晌才回复:“嗯,在忙。”
“哦,那算了。本来想让你看看我新买的盆栽。”后面跟了一个小小的笑脸表情。
那笑脸像针一样扎在沈皎洁心上。他能想象尹如月此刻可能刚加完班,回到她那个虽然不大但整洁温馨的出租屋,对着新买的绿植,想和他分享一点生活的小确幸。而他却只能在这污浊的空气里,用一个谎言将她推开。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涌上来。他猛地关掉聊天窗口,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个人,现在连一次视频通话都成了奢侈?
就在这时,网吧内部那个匿名的留言板系统,又弹出了一条消息。依旧是乱码Id,内容却比上次更直接: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虚拟的胜利填补不了现实的空虚。你的‘天赋’,不是用来在数据堆里浪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