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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凭空出现的暗流,是唯一的生机。
它像一个无形的、坚韧的“气泡”,将姜云和孙尚香包裹其中,抵御着来自四面八方、足以撕裂钢铁的狂暴水压。然而,它也仅仅只能做到抵御。漩涡的吸力太过恐怖,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攥着这个“气泡”,将他们拖拽在死亡的边缘,既不让他们被碾碎,也不让他们浮上水面。
姜云的意识已经是一片混沌的雪花。
肺部早已空无一物,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像是在榨取他生命最后的余烬。他能感觉到怀中那具身体的重量,冰冷而柔软,却了无生气。他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那曾是支撑他所有意志的支点,但此刻,他连回握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和她,将永远被困在这片黑暗冰冷的水底,成为这片土地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直到身体腐烂,白骨消融,与这河床的泥沙再不分彼此。
就在这无尽的绝望即将彻底吞噬他时,一股截然不同的、更为狂暴的震动,从水面之上猛然传来。
那不是水流的冲击,而是一个巨大的、沉重的物体,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水面,狠狠砸入他们附近的水域!
轰——!!!
巨大的水压变化,让包裹着他们的“气泡”都为之一颤。姜云被这股冲击力震得七荤八素,混沌的意识竟被硬生生拉回了一丝清明。
他拼尽全力,透过那片昏黄浑浊,向上望去。
他看见了。
一个巨大的、模糊的黑影,正拖着一条长长的、如同巨蟒般的尾巴,从水面之上,沉了下来。
是……一块石头?
还有……绳子?
岸上,时间仿佛倒流回了姜云纵身一跃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被他那疯狂的举动惊得魂飞魄散,整个河岸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混乱。刘备的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吞噬了姜云的漩涡,身体摇摇欲坠。
张飞一拳狠狠地砸在泥地里,溅起的泥水混合着他鼻中流出的鲜血,让他那张黑脸显得格外狰狞。他发出了一声困兽般的低吼,双目赤红,充满了懊悔与暴怒。他懊悔自己竟没能拦住那个看似文弱的书生,又暴怒于这无情的天威。
人群在尖叫,在后退,在哭喊。
唯有一人,如山岳般,伫立在风雨飘摇的岸边。
关羽。
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此刻微微眯起,眼缝中迸射出的,不是慌乱,而是一种极致的、冷静的锐利。他没有去看那些惊慌失措的军民,也没有去安慰几近崩溃的刘备,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了那个旋转的漩涡。
他在观察,在计算。
漩涡虽狂暴,但并非无迹可寻。外圈的水流最是湍急,而越靠近中心,水流的旋转速度反而会因为巨大的离心力而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区域。姜云和孙尚香,极有可能就被困在那里。
救,还有一线机会。但绝不能再让人下去送死。
他的目光在混乱的河岸上飞速扫过,最后,定格在了不远处一堆用于加固堤坝的巨石之上。其中一块,尤为巨大,棱角分明,怕是有千斤之重。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大胆,却又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拿绳来!”
他沉声喝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身旁的亲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从物资堆里拖出了一卷最粗的麻绳。那绳子由数十股麻线拧成,足有成人手臂粗细。
关羽接过绳子的一端,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块巨石。他没有让任何人帮忙,只是俯下身,用那双蒲扇般的大手,将粗大的麻绳在巨石最稳固的棱角处,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他打的不是死结,而是一种精巧的水手结,既能保证在巨大的拉扯下不会松脱,又能将力道均匀地分布在巨石之上。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都静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他们看到,这位一直沉默如山的将军,走到了那块至少需要十名壮汉才能勉强推动的巨石前。
他双腿微开,沉腰立马,青色的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没有发出任何呐喊,只是将双手,稳稳地扣在了巨石的底部。
下一刻,他双臂之上,虬结的肌肉如盘龙般根根贲起,青筋暴突,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在他的体内奔涌。
“起!”
一声低喝,自他的胸膛发出,沉闷如雷。
那块千斤巨石,竟被他硬生生从泥地中抱了起来!
“我的天……”
“这……这是何等力气!”
周围的士兵全都看傻了,他们张大了嘴,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就连一旁的张飞,也暂时忘记了暴怒,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二哥。
关羽的脸上,那标志性的红润之色变得更加深沉,额头上青筋毕露,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他抱着巨石的双手,却稳如磐石。他调整着呼吸,腰腹发力,身体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巨弓,开始缓缓旋转。
他在蓄力。
当力量蓄积到顶点的刹那,他猛然将手中的巨石,朝着河中央那个巨大的漩涡,奋力抛投了出去!
“呼——”
那块千斤巨石,带着长长的绳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惊心动魄的抛物线。它飞跃了数十丈的距离,越过咆哮的浪涛,在无数道火把的映照下,如同一颗坠落的流星,精准地砸向了漩涡中心偏外侧的水域。
正是关羽计算好的、水流相对平缓,最有可能将绳索送到姜云身边的位置。
这石破天惊的一掷,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水下的姜云,正是被这颗“流星”所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