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走在临安城外的官道上时,暮色已经漫过了山头。春雨还没停,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网,把天地间都笼得灰蒙蒙的,他的粗布衣衫早已湿透,贴在背上,带着刺骨的凉意。腰间的断剑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剑柄上的旧缠绳吸了水,变得沉甸甸的,像坠着一段沉甸甸的过往。
他不敢走大路,周虎逃走时放了狠话,黑风寨在这一带势力不小,说不定此刻正有眼线在官道上搜寻。于是他拐进了路边的小径,这条路由碎石和泥土铺就,雨后变得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要费些力气。路边的竹林被风吹得沙沙响,竹叶上的水珠不断滴落,砸在他的肩头,冰凉刺骨。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一点微弱的灯火。沈砚之心中一动,加快脚步往前走,只见竹林深处藏着一间小小的竹屋,灯火就是从竹屋的窗棂里透出来的,在无边的夜色里,像一颗温暖的星。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一来是想避避雨,二来也想找点干净的水喝——刚才在酒肆里打斗时,他的水壶被打翻了,此刻喉咙干得发疼。他抬手敲了敲竹屋的门,门是用粗竹篾编的,敲上去发出闷闷的声响。
“谁?”屋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却带着几分警惕。
沈砚之放轻声音:“在下沈砚之,路过此地,恰逢大雨,想借贵处避雨片刻,若有干净的水,能否讨一杯?”
屋里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脚步声,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开门的女子穿着一身素色布裙,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脸上没施粉黛,却生得极美——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只是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疏离。
沈砚之看着她,却突然愣住了——这张脸,他见过。三年前落云派还在时,曾有一位姓苏的医师来山上为弟子们诊病,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那位苏医师的女儿,苏清辞。
苏清辞显然也认出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原来是沈师兄。进来吧。”
沈砚之跟着她走进竹屋,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竹桌、两把竹椅,墙角放着一个药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苏清辞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过来时,沈砚之注意到她的手指很细,指腹上有淡淡的薄茧——想来这些年,她也过得不易。
“苏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砚之接过水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他忍不住问道,“当年落云派出事时,我听说苏医师带着你离开了,后来便没了消息。”
提到往事,苏清辞的眼神暗了暗,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帘:“爹在离开落云派的第二年就病逝了,我无处可去,便在这竹林里建了间竹屋,平日里采些草药,去临安城里换些粮食,倒也能过活。”
沈砚之沉默了,他能想象到苏清辞这些年的艰难。当年落云派被黑风寨血洗,幸存的弟子寥寥无几,大多数人要么隐姓埋名,要么流落四方,能像她这样安稳度日,已是不易。
“沈师兄今日在醉春风酒肆,是与黑风寨的人起了冲突?”苏清辞突然问道,语气很平静,却让沈砚之心里一紧。
他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水杯:“遇到了周虎,三年前他斩了师父的右手,我没忍住,与他打了一架,可惜让他跑了。”
“周虎心狠手辣,且黑风寨势力庞大,沈师兄不该这么冲动。”苏清辞转过身,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担忧,“今日你伤了他的人,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往后行事,要多几分小心。”
沈砚之心中一暖,这些年,除了死去的师父和师兄,很少有人会这样关心他。他看着苏清辞,认真地说:“我知道黑风寨不好惹,但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我必须找到黑风寨的寨主,为师父和师兄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