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五年,三月十五,江户城本丸,天守阁脚下。
初春的寒意已被连日烽火驱散,空气中弥漫着焦土、硝烟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江户城外城及城下町的激烈枪炮声、喊杀声已逐渐稀落,明军以铁血手段肃清了大部分区域,零星的抵抗如同灰烬中偶尔蹦出的火星,很快便被扑灭。
然而,德川幕府的最后象征——那座巍峨耸立、白墙黑瓦、在稀薄晨光中泛着冰冷光泽的七层巨塔天守阁,依然如同一根顽固的毒刺,深深扎在满目疮痍的废墟核心,睥睨着脚下这片被征服的土地。这里,汇聚了幕府最后的核心力量,以及最狂热、最顽固的抵抗分子,他们决心在这最后的堡垒流尽最后一滴血。
明军主力已完成对天守阁及周边本丸区域的严密合围,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一派肃杀景象。但在数次小规模试探性进攻后,前线指挥官们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俞咨皋和戚镇海这两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站在临时搭建的前沿指挥所高处,举着千里镜久久凝视,都清晰地意识到,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截然不同的硬仗。
“戚帅,你怎么看?”俞咨皋放下千里镜,揉了揉因长时间聚焦而酸胀的眉心,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指向天守阁下方,“那并非孤立的楼阁,你看其基座,是依山势而建、坚固异常的石砌高台,怕是有三四人高。台基之上,阁楼之外,还有多重橹、曲折的墙垣和那些狭窄得只容数人并行的通道,俘虏说的‘桝形虎口’,简直就是天生的杀人陷阱。”
戚镇海面色同样严肃,他接过亲兵递来的简陋草图——这是根据几名投降的幕府低级武士口述,结合远观绘制而成。“提督所言极是。此敌也非同小可。据报,守卫此地的,已非普通武士,而是德川家光蓄养的最后、也是最精锐的一批护卫——以诡秘、暗杀、奇门战术着称的甲贺流与根来流忍者,混杂着部分誓死效忠将军的‘奥诘’日本武士。这些人,个人武艺或许并非顶尖,但极其擅长利用环境,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他顿了顿,指着草图上的通道和天守阁内部结构:“我军火器之利,在开阔地带无可匹敌,但在此等迷宫般的狭窄建筑群和复杂地形内,重火器难以展开,射界受限,威力恐大打折扣。而忍者惯用的暗器、毒药、陷阱、火攻,尤其是近身搏杀,却能得到最大发挥。若贸然强攻,我军将士空有勇力,却如同蛮牛撞入蛛网,即便最终能拿下,伤亡也必将……极其惨重,甚至可能动摇军心。”
正商议间,指挥所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痛哼。一名浑身血迹、衣衫破碎的哨探被两名士兵搀扶进来,他脸色惨白,嘴唇因失血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报…报提督、戚伯爷!”哨探挣扎着想要行礼,被俞咨皋摆手制止,“卑职…卑职奉令带一队弟兄,共十二人,试图靠近天守台石垣侦查…还…还未接近三十步,就…就……”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中残留着巨大的惊恐,“弟兄们…不是中了不知从哪儿射来的淬毒吹箭,瞬间口吐白沫倒下;就是踩中了伪装得极好的蒺藜铁钉,穿透靴底,伤口乌黑…还有…还有地面突然塌陷,…就只有卑职一人,被兄弟用命推开,侥幸滚下山坡逃回…”
旁边的军医迅速上前,剪开他小腿上简陋包扎的布条,一个乌黑发紫、微微肿胀的伤口暴露出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果然如此。”俞咨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忍者善于利用地形设伏,看来这天守阁周边,已布满了看不见的死亡陷阱,成了龙潭虎穴。”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攻克天守阁,不仅具有巨大的军事意义——彻底铲除幕府武装力量的最后核心,更是从精神和象征意义上,彻底摧毁德川幕府以及所有潜在抵抗者意志的标志。朝廷在看着,陛下在等着捷报。俞咨皋决心已定,但强攻的念头已被彻底摒弃,必须改变策略,寻找破局之法。
三月十六日,巳时。在经过一夜的紧急准备后,第一次强攻还是按原计划开始了。主要由张献忠率领那些悍不畏死的天命军和登来军精锐组成的先锋敢死队,约五百人,被挑选出来。他们卸下了部分沉重铠甲,手持利于破障的巨斧、重锤和厚背砍刀,眼神中充满了搏取军功的渴望与一丝对未知危险的警惕。
数门轻便迫击炮被推至前沿,对准天守阁底层和可能藏匿弓箭手的窗口进行了几轮急促射击,炮声轰鸣,瓦砾纷飞,暂时压制了阁楼上的零星箭矢和铁炮(火绳枪)还击。
“弟兄们!跟老子冲!拿下天守阁,人人有赏!”一名满脸虬髯的千总挥舞着战刀,发出怒吼。
“杀!”五百敢死队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高大的天守台石基发起了冲锋。起初的几十步异常顺利,几乎没有任何阻碍,这让一些士兵的警惕心稍有松懈。
然而,当他们冲入天守台下方那些狭窄、阴暗的通道和通往阁楼大门的陡峭石阶时,噩梦骤然降临!
“小心脚下!”冲在最前面的队长刚喊出口,他脚下看似坚实的一块石板猛地向下翻转,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底部布满削尖竹签和铁刺的深坑!他跟身旁的三四名士兵收势不及,惨叫着跌落下去,瞬间便被穿透,惨叫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