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鸩跟在她身后,听着她孩子气又带着正义感的畅想,心中那团刚刚在隐周山据点燃烧的火焰,无声地舔舐着理智的边缘。
她的每一句“烧得好”,都像投入火堆的薪柴。然而,当她如此直白、毫无防备地将“血影”与“侠义”挂钩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悄然压上心头。
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月白衣衫在灯火下晕开柔和的光晕。她是长安宗最年轻的长老,是他的“师父”,更是他在这冰冷复仇之路上,唯一能汲取到一丝暖意和纯粹的净土。
她干净得像一张从未沾染尘埃的白纸,而“血影”所行之事,注定要染上鲜血、阴谋和无法洗刷的黑暗。让她知道,让她卷入……这个念头仅仅闪过,就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师父,”秦夜鸩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江湖险恶,是非难辨。‘血影’此举,看似痛快,实则已将自己置于整个讨妖军乃至其背后庞大势力的对立面。风暴将至,凶险无比。我们……还是莫要过多议论为好。以免……惹祸上身。”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慕容诺婧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昏黄的灯火勾勒出秦夜鸩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眼神深邃,似乎藏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沉重。她眨了眨眼,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兴奋劲头稍稍收敛了一些。
“哦……”她拖长了调子,似乎有点明白徒弟的顾虑了,“你是担心……隔墙有耳?怕宗门里有人和讨妖军……”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秦夜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颔首:“谨慎些,总无大错。”
慕容诺婧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好吧好吧,听你的。不说就不说啦。”她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些沉重的念头甩开,又恢复了轻快的语调,“不过,今晚这消息,真是够刺激的!比看那些枯燥的典籍有意思多了!走,我们去观星台那边转转,那边安静,风景也好。”
两人沿着蜿蜒的石径,穿过一片幽静的竹林,走向宗门内地势较高的观星台。路上果然清静了许多,只闻虫鸣竹涛。
登上观星台,视野豁然开朗,远处泰安城的万家灯火如同散落大地的星辰,近处宗门的殿宇楼阁在夜色中显得庄严肃穆。
晚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两人的衣袂。慕容诺婧扶着汉白玉栏杆,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满足地喟叹一声:“还是这里舒服。”
她转头看向秦夜鸩,火光与星光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夜鸩,你说,我们修仙问道,求长生,求逍遥,可这世间的纷争、不公,真的能视而不见吗?”
她的问题突如其来,带着几分属于她这个年纪特有的迷茫和认真。
秦夜鸩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远方那片深邃的、吞噬了黑风谷大火的夜空。他怀中的血玉魄传来恒定不变的暖意,那是血债,是责任,是燃烧在他血脉中的复仇之火,也是他无法回避的“纷争”。
“师父,”他缓缓开口,声音融入夜风,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长生逍遥,是大道。但大道之下,亦有因果。有人种下恶因,便有人需承其恶果。视而不见,或许能得一时清净,但心魔滋生,大道……便也断了。”
他顿了顿,看向慕容诺婧,眼神在夜色中异常幽深,“只是这‘承果’的方式……各有不同。有人如飞蛾扑火,壮烈却易烬;有人……则需在黑暗中,逆风执炬。”
慕容诺婧怔怔地看着他。徒弟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论道。那“逆风执炬”四个字,让她心头莫名一跳,联想到那在滔天烈焰中留下“血影”名号的神秘存在。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只觉得此刻的秦夜鸩,身上笼罩着一层她从未看清的、深邃而沉重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