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将京城的天际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云逸拖着略感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位于安仁坊的云府。与往日不同，今日府门前除了那两尊沉默的石狮，还多了两道挺立如松的身影——正是赵铁柱和王栓子。两人见到云逸回来，立刻挺直腰板，目光炯炯地望来，虽未着甲胄，但那股子军中特有的肃杀与干练却扑面而来。
“头儿！”两人齐声低呼，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激动与恭敬。
云逸看着他们，心中那因内伤和朝堂纷争带来的阴郁似乎被冲淡了些许，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点了点头：“嗯，辛苦了。石猛还没回来？”
“石大哥出去办事了，让俺们在此等候头儿，听候吩咐。”赵铁柱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先进来吧。”云逸推开府门，将两人引入院内。这处皇帝赏赐的宅邸，平日里只有他一人居住，显得有些空旷冷清，如今多了两个老兄弟，顿时添了几分生气。
他刚在书房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就听见前院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以及石猛那粗豪的嗓音：“头儿！头儿！我们回来了！”
云逸精神一振，抬眼望去，只见石猛带着李小三，风风火火地穿过庭院，径直来到书房门外。石猛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兴奋与笃定，而李小三则依旧是那副精瘦机灵的模样，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绸衫，眼睛滴溜溜乱转，一进门就对着云逸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生意人特有的、恰到好处的热络与关切笑容。
“云爷！小的给您请安了！”李小三抢上一步，躬身行礼，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听说您身子有些不适，需用些丹药调养，可把小的急坏了！这不，一得到信儿，小的就赶紧把能想到的门路都跑了一遍，万幸，总算没误了您的事！”
云逸坐在酸枝木书案后的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凉的桌面，看着李小三这副唱作俱佳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连日来的紧绷心弦也稍稍放松。他摆了摆手，打断了李小三即将开始的滔滔不绝：“少来这套虚的，小三子。说正事。东西弄到了？可还稳妥？”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小三手中那个看似普通、却用料扎实的紫檀木盒上。
“弄到了，弄到了！云爷吩咐的事，小的岂敢怠慢！”李小三连忙上前，将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轻轻打开盒盖，里面衬着明黄色的软绸，在书房灯烛的映照下，更显华贵。软绸之上，并排躺着两个造型古朴、玉质温润的白玉小瓶，瓶身上各贴着一张小小的红色签纸，以工整的楷书写着丹药名称。
“云爷您看，”李小三指着其中一个稍大的瓶子，语气带着几分卖弄，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这瓶是‘润脉丹’，乃是‘回春堂’那位有着‘金针度厄’之称的陈老先生亲手炼制，专治内腑震荡，温养受损经脉，最是对症您这种情况。”他又指向另一个稍小的瓶子，“这瓶是‘养元丹’，出自宫内御药房流出的一位老供奉之手，固本培元，加速真气恢复，药性温和，与‘润脉丹’配合使用，效果更佳，且绝无冲突之虞！每瓶各有三粒，按陈老先生交代，每隔三日服用一粒‘润脉丹’，辅以‘养元丹’调息，应当足够云爷您将隐患尽除，恢复如初了！”
为了增加说服力，李小三补充道：“小的可是托了内务府采办管事的路子，借口家中长辈旧伤复发，才从‘回春堂’大师傅手里私下匀出来的这两瓶库存好货，记录上都做得干干净净，绝对来历清白，任谁也查不到云爷您和小的头上！您放心用便是！”
云逸闻言，心中赞许李小三办事果然周密。他伸手拿起那个标着“润脉丹”的玉瓶，入手微沉，触手生温，显然玉瓶本身也非凡品，能更好地保存药性。他拔开用蜜蜡封好的瓶塞，顿时，一股清冽沁人、带着淡淡草木芬芳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充盈了整个书房。只是吸入一口，云逸便觉得胸口的滞闷感似乎都随之减轻了一分，体内那几条受损经脉传来的隐痛也缓和了些许。他虽不精药理，但这药香纯正浓郁，悠远绵长，绝非市面上那些徒有其表、药力驳杂的劣等货色可比。
“嗯，不错。确实是好丹药。”云逸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将瓶塞重新塞好，动作轻柔，生怕浪费了一丝药性。他抬眼看向李小三，问道：“花了多少银子？”他知道，这等品质的丹药，价格绝对不菲。
李小三嘿嘿一笑，搓着手，脸上露出一种“您太见外了”的表情，语气却愈发恭敬：“云爷您这就折煞小的了！能为云爷您奔走效劳，那是小的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点微末花费，就当是小的孝敬您的，聊表心意，万万不能再让您破费！”他嘴上说得漂亮，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飞快地瞟了一眼站在旁边，如同铁塔般的石猛。
石猛会意，上前一步，瓮声瓮气地开口道：“头儿，小三子这次确实出了大力，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打点内务府的关系，再加上这两瓶丹药本身的价值，前前后后，一共用了一百二十两。俺把您给的那张二百两的银票给了他，这是剩下的八十两。”说着，他将一叠稍小面额的银票和些许碎银子放在书桌上。
一百二十两！云逸心中微微咋舌，这相当于一个正七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了，足够京城普通小康之家宽裕地过上好几年的日子。不过，他很快释然。对于效果如此显着、且来源干净稳妥、能让他安心使用的上品丹药来说，这个价格虽然昂贵，但也算物有所值，甚至可能李小三为了尽快办成此事，自己还暗中贴补了些人情和花费。
云逸没有在多问价格上纠缠，直接将那剩下的八十两推给石猛，语气郑重：“石猛，这些钱，连同之前给你的，都由你掌管。作为我们日后在京城打探消息、维系各方关系、以及弟兄们日常用度的经费。不必事事向我请示，该花就花，但要花在刀刃上。”他又看向李小三，目光中带着认可，“小三，这次辛苦你了。你办事稳妥，我很满意。这份情，我云逸记下了。”
李小三闻言，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如同春风拂过的湖面，皱纹都舒展开了。他连连摆手，语气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不辛苦，不辛苦！能为云爷分忧，是小的本分！云爷您太客气了！以后但有所命，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心中明镜似的，能抱住云逸这条潜力无限、圣眷正隆，且对手下大方的“粗大腿”，远比眼前这百十两银子要值钱得多。这投资，稳赚不赔！
云逸小心地将两个玉瓶收好，放入书桌的暗格之中，心中关于伤势的焦虑总算落下了大半。有了这对症的丹药，恢复速度必将大大加快，他也能更快地以全盛状态去应对接下来的风浪。
他正准备让石猛带李小三下去休息，并详细安排一下赵铁柱和王栓子在府中的职司和住处，眼角余光却敏锐地瞥见李小三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犹豫之色，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有些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