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云将军过谦了!”王元奎大手一挥,“您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那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本事,岂是这些案牍劳形所能比拟?说起来,王某对北境风物也是向往已久,听闻匈蛮骑兵来去如风,凶悍异常,云将军能屡立奇功,真是令人敬佩!来,王某敬您一杯,为我大晟边关的安宁!”
说罢,他率先举杯一饮而尽。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举杯。
云逸心中冷笑,知道这只是开场白,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他也爽快地干了一杯,酒液甘醇烈性,是上好的佳酿。
几轮酒下来,场面愈发“热络”。王元奎等人开始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向朝中局势、各部人事变动,甚至隐晦地提及几位皇子的动向,言语间充斥着各种暗示与打探。那两个官员也不时插话,或吹捧王元奎在部里的人脉,或抱怨某些衙门的“不懂规矩”,试图从云逸口中套出他对某些人、某些事的看法,或者探听徐锐大将军对他的“真实”态度。
云逸始终保持着那份“耿直武夫”的人设,对朝堂纷争表现得懵懂无知,对人事关系更是“不甚了了”,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回应几句,也多是围绕着北境风沙、行军打仗的趣闻轶事,要么就是感叹京城繁华、自己需要学习之处甚多。他言辞恳切,表情真诚,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空有军功、却不谙世事的愣头青。
他的“好运”似乎也在这种场合下悄然发挥着作用。每当王元奎的问题即将触及敏感边缘时,总会被恰到好处地打断——或是歌姬娇嗔的劝酒,或是窗外突然响起的爆竹声,或是某个官员不小心打翻了酒杯……几次三番下来,王元奎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但眼神却渐渐沉了下来,显然对云逸这番油盐不进的态度感到有些不耐烦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元奎使了个眼色,那三名歌姬识趣地扭着腰肢退了出去,雅间内只剩下他们四个“自己人”。
王元奎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云逸,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云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在京城为官,光有军功和圣眷是不够的。这京城啊,讲究的是个圈子,是人情往来。独木难支的道理,想必云将军是明白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云逸的反应,见对方依旧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便继续道:“王某在部里多年,也算有几分薄面。若云将军不嫌弃,日后在兵部,乃至在京城,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王某。别的不敢说,一些消息渠道,些许人脉关系,还是能帮上忙的。就比如……”他压低了声音,“云将军在武选司查阅的那些旧档,若有什么不明白,或者觉得哪里不妥当的,王某或许能提供一些……‘背景资料’,帮云将军理清头绪,也免得走了弯路,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图穷匕见!
云逸心中雪亮,这最后几句,才是今晚这鸿门宴的真正目的!对方果然对自己查阅档案起了疑心,甚至可能已经察觉到自己关注的方向。这番话,既是拉拢,也是警告——告诉他们你查到了什么,他们可以“帮”你,否则,前面可能就是“不必要的麻烦”了。
云逸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困惑”与“感激”交织的复杂神色,拱手道:“王主事如此抬爱,下官实在是……受宠若惊。只是下官愚笨,那些旧档看得头昏脑涨,尚未理出什么头绪,只怕说出来徒惹王主事笑话。至于麻烦……”他苦笑一下,“下官只求恪尽职守,办好上官交代的差事,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他这番装傻充愣,既没有接受对方抛出的橄榄枝,也没有正面回应警告,反而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仿佛真的只是个埋头干活、不通世故的傻小子。
王元奎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神变幻,似乎在判断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最终,他哈哈一笑,重新端起酒杯,脸上的热情仿佛又回来了:“云将军果然是个实在人!也罢,是王某多虑了。来,喝酒喝酒!今日只谈风月,不论公事!”
接下来的时间,王元奎果然不再提那些敏感话题,转而说起一些京城趣闻、风月场上的八卦,气氛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融洽”。
宴席终了,王元奎亲自将云逸送到邀月楼门口,态度依旧热情,拍着他的肩膀道:“云将军,今日相谈甚欢,改日再聚!在兵部若有事,随时可来武库司寻我!”
“一定一定,多谢王主事盛情款待。”云逸拱手作别,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
转身离开邀月楼,走入清冷的夜风中,云逸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如鹰。
鸿门宴已过,虽然没有刀光剑影,但其间的凶险,丝毫不亚于战场。王元奎的试探与拉拢,证实了他的猜测——兵部内部,确实有鬼,而且已经注意到了他这只刚刚闯入他们地盘的小狼崽。
“想把我拉下水,或者逼我知难而退?”云逸望着远处皇城的轮廓,心中冷笑,“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场宴席,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查下去的决心。同时,他也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京城之中,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加快脚步,身影迅速融入京城的夜色之中。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