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省发改委的大楼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自打省长办公会那天起,一种诡异的低气压就笼罩在每个人头顶。新成立的“可持续发展与生态安全联合调查组”的牌子,已经挂在了三楼最东头的一间大会议室门口,可那条走廊,却比档案局的故纸堆还要冷清,三天了,连个打扫卫生的都没敢往那边凑。
所有人都知道,那里现在是全省最凶险的斗兽场。
钱振华副省长和江澈副主任,调查组的“双组长”,一个代表着瀚海省过去十年的辉煌与惯性,一个代表着一个不知从何而起的、令人不安的未来。这两人,一个坐镇省政府,一个困守发改委,虽未谋面,但无形的刀光剑影,已经让嗅觉灵敏的机关干部们不寒而栗。
钱振华那边,据说这几天办公室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工业厅、财政厅、劳动厅,还有示范区所在的市里领导,车轮战似的去“汇报工作”,说是汇报,其实就是去站队、去表忠心,顺便再给这位怒火中烧的副省长递上几把刀子。
而江澈这边,则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的办公室门终日紧闭,除了那个被派去跑腿的办公室科员小王进出过几次,再无旁人。发改委内部,风言风语早已传开。
“听说了吗?江主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两天了,就对着一张旧地图发呆。”
“发呆?我看是吓傻了吧。跟钱省长掰手腕,他以为他是谁?”
“年轻人嘛,不知天高地厚,这次栽个大跟头,也算是交学费了。就是可怜了咱们马主任,平白无故被牵连。”
“我听说,他让小王去地矿局翻几十年前的废弃资料,我看啊,这就是黔驴技穷,想从故纸堆里找根救命稻草呢。”
这些议论,江澈一概不知,就算知道,也懒得理会。
他确实在看地图,但不是发呆。他的目光,早已锁定了地图西北角那片巨大的蓝色盐沼——艾丁湖。
乔振东给的三天期限,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没有时间去感叹官场险恶,更没有精力去玩什么权谋游戏。他必须拿出一个东西,一个能让乔振东看到希望,能让钱振华闭嘴,最重要的是,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
第二天下午,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小王,他抱着一大摞用牛皮纸包裹的、散发着霉味的卷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年轻人脸上满是疲惫,眼圈发黑,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完成任务后的兴奋和对江澈的敬畏。
“江主任,您要的资料,全……全都找来了。”小王把那堆比他还年长的资料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像是在安放什么圣物,“地矿局和气象局的老师傅们都说我疯了,非要去翻这些连白蚁都不啃的旧档案。”
“辛苦了。”江澈递给他一杯水,“回去好好休息,这几天算你加班。”
“不辛苦不辛苦!”小王受宠若惊地摆着手,看着江澈的眼神充满了好奇。他实在想不通,这位年轻得过分的领导,要这些关于一片废弃盐碱地的陈年旧事做什么。
关上门,江澈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他和这堆故纸。
他拆开牛皮纸的绳子,一股尘封了几十年的霉味扑面而来。那些泛黄的、脆弱的纸张上,记录着一个地方被遗忘的历史。
《关于艾丁湖地区地质构造的初步勘探报告(1968)》
《博格达山南麓气象水文观测记录(1975-1985)》
《瀚海省风能及太阳能资源分布普查手册(试行版)》
……
在别人眼中,这是一堆毫无价值的废纸。但在江澈眼中,这分明是一座尚未开采的金矿。
【系统分析模块启动……数据录入中……】
【地质结构模型构建……】
【太阳总辐射量、直接辐射量、散射辐射量……数据交叉比对……】
【全年盛行风向、平均风速、风功率密度……模型修正……】
江澈的大脑,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台超高速运转的服务器。那些枯燥的数字、斑驳的图表、晦涩的术语,在他的脑海里被迅速拆解、重组、运算。
他不需要笔,也不需要计算器。上一世作为“卷王”时积累的庞杂知识,加上这一世系统赋予的恐怖算力,让他能直接在脑中构建起一个无比复杂的多维模型。
他仿佛站在上帝视角,俯瞰着那片沉寂了千年的盐碱地。阳光的角度,风的轨迹,地壳的沉降,水分的蒸发……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清晰可见的数据流,在他眼前奔腾。
一个小时后,他睁开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成了。
他内心那个穿着沙滩裤的小人,此刻正得意洋洋地站在一片蓝色的光伏板海洋上,手里拿着一根鱼竿,鱼线上钓着的不是鱼,而是一串滋滋作响的烤肉。
这个计划,在技术上,是成立的。
利用艾丁湖地区每年超过3200小时的日照,建设大规模光伏电站,理论年发电量足以支撑一个百万千瓦级的海水(湖水)淡化工厂。而艾丁湖那近乎无限的卤水储量,在扣除掉高昂的盐分和矿物质后,依然可以产出可观的工业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