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晕机,想去后面洗把脸。”江澈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他的目光越过乘务员的肩膀,看向驾驶舱的方向,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介于聊天和自言自语之间的口吻说道:“今天这天气真怪,外面看着晴空万里的,怎么晃得比上次我们飞广州遇到台风眼还厉害。我记得以前听老飞行员说过,越是这种好天气,越容易碰到那种看不见的‘风墙’,叫什么……风切变来着?说是比雷电还凶险。”
他说完,也不等乘务-员-反应,便松开手,转身摇摇晃晃地向机尾的洗手间走去。
那名年轻的乘务员愣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风切变”三个字。
作为专业的机组成员,她当然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这个男人的背影。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乘客,步履踉跄,看起来确实像是晕机了。他说那番话的语气,也像是在没话找话地闲聊,试图缓解紧张。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词?
一种强烈的直觉,让她无法将这当成一句普通的闲聊。
她看了一眼驾驶舱紧闭的门,又看了一眼机舱里几乎崩溃的乘客,咬了咬牙,迅速转身,通过内部通话器,联系上了乘务长。
“……乘务长,刚才有位乘客,他好像懂点气象,他说我们现在的情况,很可能遇到了高空风切变……”
驾驶舱内。
机长和副驾驶正在奋力地操控着驾驶杆,试图将飞机从剧烈的颠簸中改出。所有的仪表盘都在疯狂闪烁,警报声不绝于耳。
“不行!空速一直在掉!我们失去升力了!”副驾驶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声音嘶哑。
“稳住!稳住!”机长死死盯着前方,牙关紧咬。他已经用尽了所有手段,但飞机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受控制。
就在这时,驾驶舱的通讯频道里,传来了乘务长急促的声音。
“……报告机长,客舱有乘客反应,我们可能遭遇了风切变!”
风切变?
机长浑身一震。
他们一直在按照应对强气流的预案在操作,但效果微乎其微。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种可能性,因为气象雷达上,前方明明是一片晴空。
但“风切变”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中另一扇门。
他猛地切换了一个数据页面,目光死死盯住上面一个不起眼的参数——风速和风向的瞬时变化率。
那个数字,正在以一个极其恐怖的幅度疯狂跳动。
真的是风切变!
“降低飞行高度!立刻!最大功率下降!”机长几乎是吼出了命令。
应对风切变,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尽快脱离这片危险的空域。向上爬升是徒劳的,只有向下,才能最快地找到稳定的气流层。
副驾驶立刻执行命令,推动操纵杆。
飞机发出一阵呻吟,机头猛地向下,以一个惊人的角度,朝着下方厚厚的云层俯冲下去。
机舱内的失重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尖叫声再次达到了顶峰。
江澈刚刚从洗手间里出来,他根本没洗脸,只是在里面待了一会儿。飞机陡然的俯冲让他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被甩向了舱壁。
他闭上了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听天由命吧。
该做的,他已经做了。
时间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那令人窒息的剧烈颠簸,在飞机冲入云层之后,开始奇迹般地减弱。
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小,失控的感觉渐渐消失。
终于,在一阵轻微的晃动之后,飞机彻底平稳了下来。
机舱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还处在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中,没有回过神来。
几秒钟后,广播里再次响起了机长的声音,这一次,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的颤抖。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我们刚刚成功脱离了危险气流,飞机状况一切正常。我代表全体机组成员,为刚才的颠簸向各位致歉。飞机预计将在二十分钟后,安全降落在玉京地窝堡国际机场。”
短暂的安静后,机舱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喜极而泣的欢呼声。
江澈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看了一眼窗外,飞机正在平稳地下降,下方,一片土黄色的城市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活下来了。
他瘫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玉京机场的跑道上,当起落架接触地面的那一刻,机舱里再次响起了掌声。
舱门打开,乘客们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迫不及待地涌出机舱。
江澈混在人流中,低着头,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刚走到廊桥的尽头,一个身影就拦在了他的面前。
是刚才那名年轻的乘务员,她身边还站着一位肩上扛着四道杠的机长。
机长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看向江澈的眼神,却充满了探究和感激。
“这位先生,请留步。”机长的声音沉稳有力,“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我代表全体机组和所有乘客,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感谢。如果不是您及时提醒……”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围的乘客就“嗡”的一声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江澈身上。
江澈头皮一阵发麻,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