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里,那个刚刚被大山压住的海绵宝宝,直接被这道天雷劈成了焦炭,连带着那几座学术大山,一起化为了飞灰。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写论文,意味着他必须把自己那些东拼西凑的“忽悠学”,系统化、理论化、逻辑化。这等于要让他凭空建起一座空中楼阁,还要保证每一个细节都严丝合缝,能经得起推敲。
更要命的是,合作者还是林博!
这位国内经济学界的顶尖大佬,治学之严谨,是出了名的。跟他合作,自己那点半吊子水平,不出三天就得原形毕露。
到那时候,就不是人设崩塌的问题了。那叫“学术诈骗”。
“林老师,这……这万万不可!”江澈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
“哦?为什么?”林博有些意外。在他看来,这对于任何一个有志于在理论上有所建树的年轻干部来说,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我……”江澈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常规的谦虚已经没用了,必须用一个对方无法反驳的理由,彻底断了林博这个念想。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起来。他伸出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
“林老师,不瞒您说,我……我一想到写东西,就头疼。”
“嗯?”林博愣住了。
“是真的头疼。”江澈的演技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虚弱的颤抖,“以前在单位,写个工作总结,都要了我半条命。您让我跟您写论文……我怕我……我怕我还没写完,就……就先为祖国的学术事业,鞠躬尽瘁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配合着喘了几口粗气,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
这番说辞,堪称绝妙。
他没有说自己“不行”,而是说自己“不能”。这不是能力问题,是生理问题。这就好比一个武学奇才,偏偏对练武过敏,一扎马步就浑身起疹子。你总不能逼着他去练功吧?
林博看着江澈那张瞬间没了血色的脸,和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那是吓出来的),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成了关切,最后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哎,原来是这样……”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惋惜,“文人之事,最耗心血。看来你这几年在基层,殚精竭虑,把身体给掏空了。是我考虑不周,是我太心急了。”
他自动脑补了一出“天才干部为国为民积劳成疾”的悲情大戏。
江澈心中狂喜,但脸上依旧是一副“被您理解了真是太好了”的感动与虚弱。
“那论文的事,就先不提了。”林博站起身,拍了拍江澈的肩膀,语重心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学问什么时候都可以做,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你一定要好好休息,这罐茶,你更要收下,提神补气。”
江澈还能说什么?他只能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点了点头。
林博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这才带着一丝未尽的遗憾,转身离开了。
听着走廊上,林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江澈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椅子上。
他看着桌上那罐大红袍,感觉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他成功地,用“生理缺陷”,暂时躲过了一场“学术浩劫”。
可是,然后呢?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内心一片冰凉。
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伪装,怎么躲闪,都无法掩盖那该死的、由重生经验和系统拼凑起来的“才华”。
他就像一个怀揣着绝世珍宝,却只想当个乞丐的倒霉蛋。无论他把珍宝藏得多深,总会有人能嗅到宝物的气息,然后兴高采烈地把他从乞丐堆里拖出来,擦干净他脸上的泥,给他换上华服,推到聚光灯下,对着所有人宣布:“看,这就是我们找到的宝贝!”
他只想当个学渣,安安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别人在讲台上发光发热,自己则在
可现在,他成了全班同学眼中的“江神”,成了班主任眼中的“学术知己”。
他感觉自己的党校生活,已经提前结束了。剩下的每一天,都将是在无数双期待和审视的目光下的公开表演。
这是一种凌迟。
一种精神上的、无休无止的凌迟。
江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躺平之路,已经彻底被堵死了。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虎视眈眈的“求知者”大军。
就在他生无可恋之际,书桌上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江澈有气无力地拿起来,点开。
短信的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江澈同志,您好。您关于‘叙事经济学’的结业论文选题,校学术委员会原则上已通过,并拟将其推荐为本年度优秀论文重点培育项目。请于三日内,提交一份三千字的开题报告。——党校教务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