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我爸刚走没几天,就有两个人来过。”张建军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后怕,“他们也说是‘组织’上的人,来慰问。可他们不问我家里缺不缺钱,不问我有什么困难,翻来覆去就问一件事——我爸临终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比如日记本、信件之类的。”
江澈的后背瞬间绷紧了。
王志强的人!他们果然来了!
“我当时留了个心眼,我说我爸脑子都糊涂了,什么都没留下,就把他们打发走了。”张建军心有余悸地继续说,“可他们走了以后,我越想越不对劲。哪有这么‘关心’老干部的?我甚至怀疑,我爸走得那么突然……是不是也跟他们有关系!”
这个猜测,让屋子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江澈没有说话,但他知道,张建军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对于王志强那种人来说,一个心梗,是最干净利落的“物理闭嘴”方式。
“你……”张建军看着江澈,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吗?”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江澈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他没有急于否认,也没有慷慨激昂地表明立场。
他只是平静地反问了一句:“张大哥,如果我跟他们是一伙的,你觉得我今天还会坐在这里,听你说这么多吗?”
张建军愣住了。
是啊,如果是一伙的,江澈的目的应该是找到那个箱子,然后拿走、销毁。他完全没必要在这里听自己哭诉,听自己讲林国栋,讲二十年前的旧事。
江澈的坦然,和他之前表现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尊重,让张建军心里的天平,开始慢慢倾斜。
“那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刚才说的四个字。”江澈一字一顿地说道,“‘账’和‘公道’。”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黑白遗像前,再次深深看了一眼照片里那个温和的男人。
“张老会计一辈子都想把账做平。可二十年前,有人逼着他做了一笔永远也平不了的烂账。这笔烂账,不仅毁了林国栋,也毁了他自己,毁了你这个家。”
江澈转过身,目光清澈而坚定。
“现在,我想来试试,看能不能把这笔烂账,重新算清楚,还它一个公道。不只是为了林国栋,也是为了张老会计,为了他能真正地闭上眼。”
这番话,没有一句提及“翻案”、“举报”这些敏感的词,却每一个字都敲在了张建军的心坎上。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着他那双不像官场中人该有的、干净得有些过分的眼睛。他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父亲年轻时一样的东西——一种近乎天真的理想主义。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张建军像是做着剧烈的天人交战,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许久,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站起身。
“你跟我来。”
他转身,走进了里屋。
江澈跟了进去。里屋是一间卧室,陈设简单,一张旧木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在床底下,张建军费力地拖出了一个箱子。
那是一个军绿色的老式皮箱,边角都已磨损,上面布满了划痕和岁月的尘垢。箱子不大,却给人一种异常沉重的感觉。
箱子的正中间,挂着一把硕大的黄铜挂锁,锁身上已经生出了绿色的铜锈,看上去坚固异常。
这就是张文清用二十年生命守护的“棺材”。
“我爸说,这个箱子,就是当年那件事的铁证。”张建军蹲在箱子旁,手掌在满是灰尘的箱盖上轻轻抚摸,像是在抚摸父亲的墓碑,“他说,他把所有的东西,都锁在了里面。”
江澈的心跳开始加速。
“钥匙呢?”他问。
张建军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
“我爸说,这把锁,有两把钥匙。二十年前,他亲手毁掉了一把。”
“那另一把呢?”江澈追问。
张建军抬起头,看着江澈,眼神复杂地一字一句说道:“另一把,他说,在他当年陷害的那个人的女儿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