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突然变大了,吹得晾晒的床单猎猎作响,像面失控的旗子。羽墨伸手按住被风吹起的衣角,露出手腕上的银镯子——那是她在奈良买的,上面刻着小小的鹿纹。“其实我第一次去日本,也闹过笑话。”她突然换了个语气,声音软了下来,“在居酒屋想点啤酒,说‘我要一瓶’,老板却给我上了一小杯,后来才知道,他们说‘一瓶’是指一升的大瓶,普通人都点‘一杯’。”
天宇的肩膀放松了些,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还有居酒屋的菜单,前菜是送的,不用点,要是不小心点了,老板会觉得你不懂行。”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果然,羽墨挑了挑眉:“你连这个都知道?我可是吃了三次亏才弄明白的。”她往前走了半步,影子和天宇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天宇,你是不是……在日本住过?”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像被踩住的鼓点。天宇猛地抬头,撞进羽墨的眼睛里,那里没有逼问,只有种“我猜中了”的温和。他张了张嘴,三年来刻意掩埋的往事突然涌上心头——横滨的雨,京都的雪,老铺子里的暖帘,还有那个总爱说“细节藏着真心”的老板娘……
“住过一阵子。”他终于低声承认,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叶,“三年前,在横滨待了半年。”
羽墨“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把那支薄荷烟塞回烟盒,“难怪呢。”她望着远处亮起的路灯,“我就说你对日本的了解不像纸上谈兵,带着点……生活过的痕迹。”
天宇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却有种奇异的感觉,像压在心底的石头被挪开了一角。他看着羽墨的侧脸,路灯的光落在她嘴角,带着点释然的笑意。原来被看穿也没那么可怕,尤其是被这样温柔的目光看穿。
“其实是为了写生。”他补充道,声音自然了些,“当时想画一组‘世界老街’系列,横滨的中华街和日本街挨得近,就住了下来。”
“那肯定画了不少吧?”羽墨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改天能给我看看吗?我总觉得,你画的老街会和别人不一样,带着烟火气。”
“好。”天宇笑了,心里的紧绷彻底松开,“不过画得不好,别笑我。”
风里传来美嘉喊吃饭的声音,带着点尖锐的穿透力。羽墨率先往楼梯口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对了,”她走到楼梯口时突然回头,“那个消防栓向左拧的细节,悠悠的话剧里用得上,下次排练记得提醒她。”
天宇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手里的工具盒还带着余温。天台的风依旧在吹,却不再觉得冷,反而带着点晚霞的暖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攥得太紧,掌心留下了淡淡的红痕,像个被解开的秘密。
原来有些事,说出来比藏着更让人安心。而羽墨那句“你好像比我还了解他们”,与其说是质疑,不如说是种温柔的接纳——接纳他藏在细节里的过往,接纳他没说出口的故事。
远处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串被点燃的省略号,悬在爱情公寓的夜空里。天宇拿起工具盒往楼下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心里某个被尘封的角落,仿佛有光悄悄照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