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阶蜿蜒向下,深入一片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绝对黑暗。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的阴影,带着千年尘封的腐朽气息和一种更深邃、更古老的冰冷。每一级台阶都磨损得异常光滑,边缘锐利如刀,仿佛被无数双绝望或虔诚的脚掌经年累月地磨蚀。
陈星云和苏婉一前一后,脚步沉重地踏在这通往未知深处的阶梯上。身后那扇雕刻着亵渎与神圣混合图案的巨大石门早已无声闭合,将他们与来时路彻底隔绝。唯一的光源是陈星云手中那柄夺自柳氏佣兵的奇异匕首,刃口散发出的幽蓝微光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范围,光芒之外,是涌动着的、仿佛有生命的浓稠黑暗。
苏婉紧紧跟着陈星云,一只手死死抓着他背后的背包带,另一只手握着能量手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的呼吸急促而浅,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能感受到那些冰冷的、蕴含着无数低语和窥视的黑暗顺着鼻腔涌入肺叶,带来刺骨的寒意。
“这地方……好像活的一样。”苏婉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在绝对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又迅速被四周的黑暗吸收、吞没。
陈星云没有回头,只是反手用力握了一下她冰冷的手。“跟紧我,别去看黑暗里。”他低声道,声音沙哑而紧绷。他的【真实视界】雏形在这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无数模糊扭曲的幻象试图涌入他的脑海——扭曲的阴影触手、一闪而过的惨白面孔、堆积如山的腐烂尸骸、还有某种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在黑暗深处缓缓蠕动的轮廓……他必须集中全部意志,才能勉强将这些精神污染排斥在外,维持着对周围环境最基本的结构性洞察:台阶的稳固、前方转弯的角度、空气中能量流动的异常节点。
但这远远不够。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仅仅是维持这最低限度的“视觉”,消耗竟比经历一场恶战还要巨大。
不知向下行进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就在陈星云感到精神力即将枯竭,眼前阵阵发黑之时,前方的黑暗陡然发生了变化。
幽蓝的匕首光芒照见的不再是无限向下延伸的石阶,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方形平台。平台中央,矗立着两尊巨大的石像。
左边一尊,是一位身披残破战甲、手持断裂巨剑的无头骑士,他跨坐在一匹同样残缺、露出森白骨骼的石马之上,尽管没有头颅,却散发出一种滔天的、凝固了万古的悲怆与战意。右面一尊,则是一位面容模糊、身体被层层锁链缠绕的女子石像,她双手捧着一颗硕大的、内部仿佛有云雾流转的水晶球,姿态扭曲,既像是奉献,又像是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两尊石像相对而立,封锁了平台后方唯一的一条通道。它们身上布满了深刻的刻痕和巨大的爪印,仿佛经历过难以想象的惨烈战斗。
而在平台边缘的阴影里,隐约可见几具扭曲变形的尸骸,衣服早已腐烂,骨骼呈现出不自然的紫黑色,显然死前遭受了极其可怕的攻击。
“小心!”陈星云猛地停下脚步,将苏婉护在身后。他的【真实视界】捕捉到两尊石像内部蕴含着某种极其恐怖、极度不稳定的能量核心,如同沉睡的火山。而地面、墙壁上,则布满了无数细微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能量丝线,构成一个极其复杂且致命的触发式陷阱网络。任何一步踏错,都可能引发毁灭性的攻击。
“怎么了?”苏婉紧张地问,她虽然看不到那些能量结构,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方传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死亡气息。
“有陷阱,很强。”陈星云简短地回答,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完全看破并避开所有陷阱。强行突破,十死无生。
就在两人进退维谷之际,苏婉忽然轻轻“咦”了一声。她看着那两尊可怕的石像,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我……我好像……能感觉到它们……”她不确定地低语。
“感觉到什么?”陈星云立刻追问。
“它们……很痛苦……也很……孤独?”苏婉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玄之又玄的感应,“那个骑士……他的愤怒和悲伤快要把他自己烧毁了……那个女人……她好像被手里的东西吸住了,很疼,想放开又不敢……”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如同梦呓,却让陈星云心中猛地一动。苏婉的【万物共鸣】能力,难道不仅能感知无生命的物资,还能感知到这种……蕴含强大能量的魔法造物甚至……残魂?
“试试看,”陈星云压下心中的惊异,低声道,“试试能不能……安抚它们?或者,找到一条安全的路?”
苏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闭上眼,不再用眼睛去看那两尊狰狞的石像,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入那种独特的共鸣感知中。
她的精神如同无形的水流,缓缓向前延伸,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两尊石像散发出的、狂暴而痛苦的“场”。
一瞬间,巨大的痛苦、愤怒、不甘、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她的意识!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婉婉!”陈星云急忙扶住她。
“没……没事……”苏婉咬着牙,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却固执地没有撤回精神感知。她强忍着那几乎要将她灵魂撕碎的情绪洪流,努力从中分辨出更细微的“脉络”。她“看”到无数狂暴的能量如同混乱的激流,在石像内部横冲直撞,但也“看”到几条相对平稳、如同河道主干般的能量路径。
她将自己的意念,化作最轻柔的抚慰,如同月光般,沿着那些相对平稳的能量路径,缓缓渗透进去。没有试图压制或改变,只是传递着理解、陪伴以及……一丝微弱的、寻求通过的祈求。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而煎熬的过程。苏婉的身体不断颤抖,冷汗浸透了她的衣服,仿佛正在承受着无形的酷刑。陈星云紧紧抱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精神的剧烈消耗和痛苦,却无能为力,只能将自己的体温和微弱的力量传递过去。
突然,那位无头骑士石像,那断裂的巨剑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叹息。那位被锁链缠绕的女子石像,手中水晶球内流转的云雾似乎缓慢了一丝。
平台上,那无数致命的能量丝线,其中几条关键节点的光芒,极其微弱地黯淡了一刹那!
就是现在!
陈星云的【真实视界】瞬间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变化!一条极其狭窄、蜿蜒曲折的安全路径,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走!”他低吼一声,半抱半扶着几乎虚脱的苏婉,身形如电,沿着那条瞬息万变的安全路径疾冲而出!他的脚步精准地落在那些暂时失效的能量节点空隙,每一次落点都险之又险,与死亡擦肩而过!
就在他们冲过平台中线,即将踏入后方通道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无头骑士石像空洞的颈项处,猛地爆发出两团猩红如血的光芒,如同睁开的恶魔之眼!它座下的石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无声的咆哮!断裂的巨剑裹挟着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势,带着万钧之力,横扫而来!几乎同时,那女子石像手中的水晶球爆发出刺目的白光,无数道冰冷的精神尖刺如同暴雨般射向两人的后脑!
陷阱并未完全解除!只是被短暂安抚的能量发生了更剧烈的反弹!
陈星云瞳孔骤缩!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躲避!苏婉更是精神受创,毫无反抗之力!
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陈星云猛地将苏婉狠狠推向通道深处,自己则借助反作用力,拧身直面那毁灭性的攻击!他眼中闪过一抹疯狂,识海中那一直沉寂的【影子训练】大师级符文和刚刚有所领悟的【真实视界】雏形,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运转、碰撞、融合!
他不再试图去“看破”攻击,而是去“理解”它们构成的本质!去“捕捉”那巨剑挥舞的能量轨迹中最薄弱的一个“点”,去“寻找”那精神尖刺风暴中唯一一条能够穿行的“缝隙”!
世界在他眼中再次变得缓慢,但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预感,而是无数清晰无比的、交织的能量线条和数据流!巨剑的能量分布、精神尖刺的波动频率、甚至石像内部能量核心的运转节奏……一切都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眼前”!
“就是那里!”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身体以一种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违背物理常识的姿态扭曲,手中的匕首不再是刺或划,而是以一种玄妙的轨迹,精准无比地点在巨剑能量结构最不稳定、即将发生剧烈碰撞的那个“节点”上!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金铁交鸣响起!仿佛打碎了某种琉璃器皿!
那蕴含恐怖力量的巨剑挥击,竟被他这轻飘飘、恰到好处的一点,引得能量结构瞬间紊乱,方向猛地一偏,狠狠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轰隆!
石屑纷飞,地动山摇!
而他的身体,则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在那密集的精神尖刺风暴中,以毫厘之差穿梭而过,甚至有几根尖刺几乎是贴着他的皮肤和头皮擦过,带起一阵冰冷的灼痛感!
轰隆隆……
石像的攻击落空,似乎耗尽了某种力量,眼中的红光和白光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死寂。平台上的能量丝线也彻底隐没。
陈星云单膝跪地,用匕首支撑着身体,剧烈喘息,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全部的精神力和体力,大脑如同被针扎般刺痛。但他眼中却燃烧着兴奋的光芒!
他明白了!【真实视界】的真正用法,不仅仅是洞察危险,更是洞察万物的“结构”和“弱点”!是与【影子训练】提供的极致身体掌控力完美结合后,诞生的……“绝对破绽”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