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我们没有恶意。”陈星云上前一步,将柳曼妮挡在身后,语气尽量平和,“我们刚到这里,想打听点消息。这里…还有其他人吗?比如…铁狼佣兵团?”
“铁狼?”老头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警惕地上下打量着陈星云,特别是他手上那微弱的火焰痕迹和身后那艘散发着奇异能量波动的藤蔓船(藤蛇号停在栈桥边,符文微光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哼!”他冷哼一声,语气却缓和了一丝,带着浓浓的嘲讽和疲惫,“铁狼?那群倔驴还没死绝呢!不过也快了!像无头苍蝇一样困在这腐烂的棺材里,天天被那些臭藤蔓和变异的咸鱼骚扰,饿得眼睛发绿,装备烂得连杀只老鼠都费劲!艾席拉那个疯女人,还在做她的白日梦,想找到什么‘净化之源’?呸!早点认清现实,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才是正经!”
老头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陈星云和柳曼妮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上。铁狼佣兵团还在,但处境竟然如此绝望?
“他们在哪里?”陈星云追问道。
老头用鱼骨棍指了指雾气弥漫的城区深处,一个大致的方向。“还能在哪?守着他们那个破破烂烂的‘营地’,就在以前的下城区仓库那边。被藤蔓和臭水围着,跟个特大号的耗子窝差不多!沿着这条‘街’…”他用棍子戳了戳脚下粘稠的淤泥路,“…往有臭味和铁锈味最浓的地方走,听到打铁声(如果那破炉子还能响的话)或者吵架声,基本就到了。不过我劝你们别去,去了也是多几个饿死鬼!”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争吵声隐约从老头所指方向的雾气深处传来,伴随着几声金属敲击的、有气无力的“叮当”声。
“听听!又开始了!”老头幸灾乐祸地啐了一口浓痰,粘稠的液体落在淤泥里,瞬间被吞噬。“不是饿得哭爹喊娘,就是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渣打破头!这就是铁狼!哈!”
陈星云和柳曼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但铁狼佣兵团是他们在这绝望之地唯一可能找到的盟友和情报来源。
“多谢。”陈星云对老头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拉起柳曼妮冰凉的手,谨慎地踏入那条被墨绿色淤泥覆盖的“街道”。脚下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粘稠的淤泥如同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试图将人拽入深渊。腐烂的气味更加浓烈。
按照老头模糊的指引和空气中越来越浓的铁锈与劣质木炭燃烧的味道,两人在如同迷宫般的破败建筑和藤蔓屏障中艰难穿行。雾气浓重,视线受阻,只能依靠藤蛇号船首珊瑚像与陈星云之间那微弱的精神联系,勉强维持着方向感(船停泊点作为坐标原点)。柳曼妮紧跟在陈星云身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湿透的衣物紧贴身体,每一次迈步都勾勒出紧绷的腿部线条和臀型曲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惊心动魄。她手中紧握着那枚暗金蛇形钥匙,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沿途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倒塌的房屋废墟里,能看到更多蜷缩在角落的、形态各异的“鱼人”化居民。有的已经完全失去了人形,如同臃肿的、长满鳞片和骨刺的肉球,在淤泥里缓慢蠕动;有的则相对“完整”,但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对路过的两人视若无睹,只是机械地咀嚼着淤泥里的苔藓或某种恶心的虫子。空气中弥漫的低沉呻吟和“嗬嗬”声从未间断,如同这片死亡之城的背景音。
偶尔,雾气中会闪过一些更加迅捷、更加危险的影子。那是如同巨大海蟑螂般的甲壳生物,或者浑身覆盖滑腻粘液、长着锋利口器的鳗鱼状怪物。它们对活物的气息极其敏感,但每当它们试图靠近时,藤蛇号船首珊瑚像(陈星云随身带着)和柳曼妮手中的暗金钥匙总会散发出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似乎对这些被邪异能量深度污染的怪物有着天然的震慑作用,让它们忌惮地退入浓雾深处。
经过一段漫长而压抑的跋涉,前方浓雾中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光亮和声音。
几支插在歪斜木桩上、燃烧着劣质油脂的火把,散发出昏黄、跳跃、浓烟滚滚的光芒,勉强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雾气。火光映照下,一片相对开阔、由几个巨大的、半坍塌的石砌仓库围成的“广场”出现在眼前。广场的地面同样覆盖着厚厚的淤泥,但明显被清理过,踩踏得相对结实。
这里,就是铁狼佣兵团的“营地”。
营地景象凄惨得令人心酸。
中央一堆用潮湿朽木和破烂家具搭建的篝火正有气无力地燃烧着,浓烟滚滚,散发出刺鼻的怪味,提供的热量微乎其微。十几个身影蜷缩在篝火周围,或者依靠在冰冷潮湿的仓库墙壁上。
他们穿着铁狼标志性的、曾经精良的镶钉皮甲或锁子甲,但此刻这些装备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泥和暗绿色的苔藓,金属部分锈迹斑斑,甚至能看到被酸液腐蚀的孔洞。皮甲多处开裂,露出里面同样肮脏破烂的衬里。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极度的疲惫、营养不良的蜡黄和深入骨髓的绝望。眼窝深陷,目光浑浊麻木。
几个身影围在篝火旁一个用破铁桶改造的简陋“熔炉”边。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却瘦得颧骨高耸的壮汉(战士马库斯),正抡着一把崩了口的沉重铁锤,有气无力地敲打着一块烧得半红不红的金属片(似乎是半截断剑),发出“叮…当…”的沉闷声响。每一次敲打都伴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和额头上滚落的、混合着黑灰的汗珠。旁边一个穿着破烂法袍、头发如同枯草般焦黄打结的法师(埃里克),正用一根顶端镶嵌着浑浊水晶的法杖,对着熔炉里半死不活的炭火,吃力地凝聚着微弱的火元素。他指尖冒出的火苗比陈星云全盛时还要弱小,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灭,只能勉强维持炉温,根本无法熔化金属。豆大的汗珠顺着他枯槁的脸颊滑落,滴在通红的炉壁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化作白气。
“该死的!埃里克!你这火苗连只跳蚤都烤不熟!老子怎么修这破盾牌!”马库斯烦躁地停下敲打,对着法师吼道,声音嘶哑无力。
“闭嘴…马库斯…”埃里克喘着粗气,脸色因魔力透支而更加灰败,“有本事…你自己来搓火球…我的魔力…连只老鼠都冻不死了…”他抬起法杖,对着旁边一只正在啃食一块腐烂肉屑的、拳头大小、长着利齿的黑色甲虫(库拉斯特特产,腐食甲虫)射出一枚冰弹。冰弹只有拇指大小,飞行速度缓慢,歪歪斜斜地打在了甲虫旁边的淤泥上,只溅起一小片冰碴。甲虫受惊,飞快地钻进了旁边的瓦砾堆里。
“哈!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铁狼的首席冰法!”另一个角落传来尖酸刻薄的嘲讽。那是一个靠在墙边的女战士(塞拉),她的一只手臂用脏污的布条吊着,布条上渗着暗红色的血迹。她的皮甲破损更严重,几乎只能遮住要害,露出大片布满污垢和细微伤口的、紧致却干瘦的肌肤,脸上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神经质笑容。“指望他?不如指望那些藤蔓突然良心发现给我们送点吃的!”
“够了!塞拉!”一个相对沉稳、但同样疲惫不堪的声音响起。那是一个脸上有一道狰狞疤痕、眼神锐利却充满血丝的中年男子(副官哈西克),他似乎是营地里的临时指挥。“省点力气吵架,不如想想怎么弄到明天的食物!陷阱又空了!那些该死的变异鱼现在比老鼠还精!”
他的话引起了更大的绝望。篝火旁一个年轻点的战士(看起来还是个半大孩子)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饿…我好饿…团长…团长什么时候回来啊…”
哭声如同导火索,瞬间点燃了营地压抑到极点的气氛。麻木和绝望被引爆,化作一片低沉的、此起彼伏的抱怨和争吵。
“艾席拉?她带着最后一点能用的家伙钻进下水道了!三天了!音信全无!我看她早就…”
“闭嘴!不许你咒团长!”
“咒?我说的是事实!这鬼地方连耗子都快饿死了!下水道里全是那些恶心的触手和酸液怪!”
“武器都烂完了!我的剑昨天砍藤蔓的时候彻底断了!现在只能用这破木棍!”
“药…最后的治疗药水昨天给塞拉用了…现在谁再受伤…就只能等死…”
“我受够了!我要离开这鬼地方!就算淹死在海里也比在这里烂掉强!”
“离开?拿什么离开?船?你看看外面的海水!那是能行船的样子吗?游出去?喂鱼吗?”
绝望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营地里弥漫着一股比外面更浓的、行将崩溃的末日气息。铁狼,这支曾经在东方大陆威名赫赫的精英佣兵团,如今已彻底沦为了一群在腐烂地狱里挣扎等死的困兽。
陈星云和柳曼妮站在营地边缘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沉重。藤蛇号船首珊瑚像被陈星云握在手中,散发着温润的暗红微光,在这片绝望之地如同小小的火种。
就在这时,营地中央的篝火猛地爆开一团稍大的火星,发出“噼啪”一声脆响。
争吵声瞬间停止。
所有铁狼佣兵的目光,如同受惊的狼群,齐刷刷地、带着极度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射向了火光边缘、阴影中的两个陌生身影!十几双在绝望中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他们,如同盯上了最后的猎物。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劣质油脂燃烧的噼啪声和淤泥深处隐约传来的、令人不安的“咕噜”声。
柳曼妮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目光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湿透紧贴的身体曲线在火光映照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剪影。她握紧了手中的暗金钥匙,指节发白。
陈星云上前一步,将柳曼妮完全挡在身后,手中船首珊瑚像的暗红光芒似乎明亮了一丝。他迎着那十几道如同刀子般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在死寂的营地中清晰响起:
“我们来自海上。也许…可以谈谈离开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