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内部，主控舱室。
何雨水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周身气息与整个星槎，乃至外部浩瀚的海洋隐隐相连。她左手掌心上方，“社稷玉圭”虚影沉浮，右手掌心之上，“沧海鉴”流光溢彩。两件九州重器不再仅仅是力量的象征，更仿佛成了她延伸出去的感官，将山川地脉的厚重与四海波涛的灵动，源源不断地汇入她的混沌识海。
老周肃立在一旁，看着监控屏幕上代表“归墟之眼”坐标区域那持续不断、甚至偶尔剧烈波动的能量读数，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麻三姑则坐在稍远处的座椅上，手中捻着一串不知名的木质念珠，嘴唇微动，似在默默祷祝，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色。
舱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星槎引擎低沉的运行声和仪器设备规律的滴答声，反而更衬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良久，何雨水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色流转，仿佛有山河演变、潮汐生灭的景象一闪而逝。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竟带着一丝泥土的芬芳与海风的咸润。
“如何？”老周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玉圭与神鉴的初步契合已成。”何雨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山河定则四海宁，二者权柄相生，于我混沌道基大有裨益。只是…”她微微蹙眉，看向主屏幕那刺目的能量警报，“‘那边’的动静，比我们预想的更快，也更急。”
麻三姑停下捻动念珠的手，抬起头，苍老的眼中满是凝重：“丫头，感应到什么了？”
“混乱，吞噬，还有一种…冰冷的苏醒意志。”何雨水言简意赅，每一个词都让舱室内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分，“父亲留下的信息中提到的‘封印脆弱’，绝非虚言。这能量尖峰，不像是有序的爆发，更像是…某种庞大存在无意识的‘呼吸’，或者挣扎时泄露出的气息。”
老周脸色更加难看：“仅仅是‘呼吸’泄露的气息，就能达到这种量级？那本体…”
“所以，我们没有时间再按部就班地闭关了。”何雨水站起身，身形挺拔，决然道，“必须在‘它’下一次‘呼吸’，或者真正做出什么动作之前，抵达那里！星槎状态如何？”
“能量储备百分之九十二，结构完整度百分之九十八，各系统运行正常！”老周立刻汇报，“随时可以进行极限深潜！只是…”他顿了顿，看向何雨水，“‘归墟之眼’的环境数据完全是未知数，现有的探测手段在那里几乎全部失效。我们这算是…真正的盲人摸象，甚至可能是直闯龙潭虎穴。”
“龙潭虎穴，也要闯。”何雨水语气没有丝毫动摇，“我们携带的，不仅是科技造物，更是人族传承的薪火，是守护这片天地的意志。周叔，三姑，传令下去，星槎目标变更，直指‘归墟之眼’坐标。所有非必要系统进入低功耗运行状态，优先保障动力、防御及生命维持系统。全员，进入一级战备！”
“是！”老周挺直腰板，眼中闪过军人特有的坚毅与悍勇，立刻转身走向控制台，一条条指令迅速而清晰地发布下去。
麻三姑也站起身，走到何雨水身边，将一直捻动的那串念珠递了过去：“丫头，老婆子我没什么大本事，这串‘安神木’珠子跟了我几十年，沾了点药性，能稍微宁定心神。此去凶险，带着它，也算…也算是个念想。”
何雨水看着麻三姑眼中那无法作伪的关切，心中一暖，没有推辞，双手接过那串还带着老人体温的木质念珠，郑重地戴在手腕上。“谢谢三姑。基地这边，还有后续可能的支援协调，就拜托您和周叔了。”
“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得住。”麻三姑重重拍了拍何雨水的手臂，“一定要…平安回来。”
……
星槎调整方向，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银梭，朝着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那个被标记为文明终点的坐标，开始下潜。
随着深度不断增加，外界的光线迅速被吞噬，最终陷入一片永恒的、连星光都无法触及的绝对黑暗。压力读数以惊人的速度攀升，星槎外壳开始传来令人牙酸的细微金属呻吟声，那是足以将寻常潜艇压成铁饼的恐怖水压在考验着这艘集结了当前最高技术的造物。
探照灯的光柱刺破黑暗，所能照亮的范围也极其有限，只能偶尔捕捉到一些形态怪异、在强压下演化出的深海生物一闪而过的影子，它们大多苍白、透明，或带着发光器，如同幽冥世界的引路者，更添几分诡异。
舱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所有操作人员都全神贯注，紧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不敢有丝毫懈怠。
何雨水依旧站在观察窗前，但她的“视线”早已不依赖于肉眼。通过“社稷玉圭”与“沧海鉴”的双重感应，她“看”到的是一片更加宏观而本质的景象——原本应该有序流转的深海灵机，在此处变得无比混乱和稀薄，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巨大漩涡强行抽取、撕碎。能量的流向，全都指向那个最终的坐标，如同百川归海，只是这“海”，是万物终结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