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的目标更加明确。我直接找到了存放五一年至五三年设备采购和维修记录的木箱。我先是快速找出了那台“合力52型”和面机的采购单据和几张早期的维修记录,摆在明处,做出认真核对的姿态。
然后,我的目光开始如同梳子一般,仔细地过滤着箱子里所有同期的其他文件。我的重点,放在了那些可能涉及外来人员、技术交流、或者异常物品流动的记录上。任何带有“谭”、“志远”、“振”、“仪”、“特殊”、“保管”等字眼的纸片,都不放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档案室里只有我翻动纸页的沙沙声。钱师傅偶尔抬头看我一眼,见我确实是在翻看设备单据,便又低下头去。
大部分文件都是枯燥的流程记录,毫无价值。就在我几乎要再次失望时,我的手指在翻过一叠五二年下半年的“外来人员临时出入登记表”时,停在了一张边缘有些卷曲的表格上。
这张表格记录的是五二年十月的一次人员来访。来访事由栏写着:“工业部特聘专家谭志远工程师,技术交流与设备调试”。随行人员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名字,其中一个被打了个勾,似乎是确认随行,而另一个名字后面,用红笔标注了两个字:“滞留”!
那个被标注“滞留”的名字是——赵静姝!
赵静姝?!
这个名字让我心头猛地一跳!陈赵氏!她登记的名字是陈赵氏,但“赵”是她的本姓!这个“赵静姝”……会不会就是她?!她在五二年十月,曾作为谭志远工程师的随行人员来到轧钢厂,并且……滞留了下来?!
我强忍着心中的惊骇,继续往下看。备注栏里还有一行小字,字迹潦草:“赵助理(静姝)因突发疾病,需留厂观察暂住,已安排至后勤招待所。”
助理?!她竟然是谭志远的助理?!一个敌特分子,竟然曾是工业部特聘专家的助理?!这太骇人听闻了!
那么,她的“滞留”,真的是因为突发疾病吗?还是……有意为之?是为了配合谭志远的工作,还是……另有图谋?她后来又是如何从厂招待所,变成了四合院里深居简出的孤老太“陈赵氏”?
这张看似普通的出入登记表,瞬间将谭志远、陈赵氏(赵静姝)、轧钢厂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也让我对陈赵氏的真实身份和任务,有了更加惊悚的猜测。她潜伏在四合院,恐怕不单单是为了发报,她的目标,很可能与当年谭志远在轧钢厂进行的技术交流,甚至与那个“振仪”单位本身,有着更深层次的关联!
我必须把这张表带走!这太关键了!
我迅速看了一眼门口的钱师傅,他正背对着我整理书架。我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张登记表对折,小心地塞进了袖口里,然后将其他关于和面机的单据整理好,站起身。
“钱师傅,资料我查完了,这些我带回去仔细看看。”我扬了扬手中那叠作为掩护的和面机资料。
钱师傅回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办好借阅手续,拿着资料,步履平稳地离开了档案室。直到走出后勤处的院子,确认无人跟踪,我才靠着墙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袖口里那张薄薄的表格,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赵静姝……谭志远的助理……滞留……
新的线索出现了,但迷雾却似乎更加浓重。这个发现,我该告诉李组长吗?如果说了,我该如何解释我再次“偶然”发现如此关键的证据?如果不说……我私自藏匿与敌特案相关的证物,这罪名……
我抬头望着轧钢厂灰蒙蒙的天空,感觉自己仿佛走在一条越来越窄的独木桥上,前后皆是深渊,而脚下的木头,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独行暗夜,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