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那一刻，她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仿佛是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我，不知道。”她轻声回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只是不能看着你受伤。”她顿了顿，抬起眼，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里，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你是统帅，不能有事。”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符合她“侯夫人”的身份。
但霍凛知道，不仅仅是如此。
在那一刻，她眼中迸发出的，绝非仅仅是对于“统帅”安危的考量。
他没有戳破，只是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要透过她虚弱的外表，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帐篷里再次陷入寂静，但这一次的寂静，不再充满对峙的冰冷，而是流淌着一种无声的、涌动的暗流。
过了一会儿，亲兵送来了煎好的汤药，黑乎乎的一碗，散发着浓烈的苦涩气味。
霍凛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然后极其自然地用勺子舀起一勺，递到永宁唇边。
永宁愣住了，看着他递到眼前的药勺，和他那双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眼睛，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我，我自己可以……”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却牵动了伤口，一阵刺痛让她闷哼一声，额头又渗出冷汗。
“别动。”霍凛语气不容置疑，勺子又往前递了递，几乎碰到了她的唇瓣。
看着他坚持的眼神，永宁心跳如鼓，最终还是微微张开了嘴，任由他将那苦涩的药汁喂了进来。
药很苦，但她却仿佛尝不出味道，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他喂药的动作上，集中在了他近在咫尺的、带着凛冽气息却又异常专注的眉眼上。
一勺，又一勺。
他动作有些生硬，却极其耐心，甚至会在她被苦得微微蹙眉时，停顿一下，仿佛在犹豫要不要继续。
喂完药，他又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温水，同样小心地喂她喝了几口，帮她冲淡口中的苦味。
整个过程，永宁都像个乖巧的木偶，任由他摆布。
她从未与他有过如此近距离的、长时间的接触，更别提是如此，亲密的喂食举动。
他指尖偶尔不经意擦过她的下颌，他呼吸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都让她心慌意乱，脸颊上的红晕一直未曾消退。
霍凛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举动超出了平常的界限，但他并没有停下。
看着她顺从地喝下他喂的药，看着她因羞涩和不适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保护欲在他心中悄然滋生，驱散了之前所有的暴怒与后怕。
放下水碗，他看着永宁因为药力而渐渐染上困倦的眉眼，低声问道：“还疼得厉害吗？”
永宁轻轻摇了摇头，倦意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睁不开。“好多了，谢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被均匀的呼吸声取代。
她终究是支撑不住，沉沉睡去了。
霍凛没有立刻离开。
他就这样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容颜。
油灯的光芒在她脸上跳跃，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
褪去了清醒时的坚强与隐忍，此刻的她，显得如此安宁而脆弱。
他的目光落在她被厚重纱布包裹的双手上，心头再次泛起细密的疼痛。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用指尖碰了碰那纱布的边缘，动作小心得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帐外，北风依旧呼啸，巡夜士兵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
帐内，却是一片难得的、带着药香与暖意的静谧。
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感，如同解冻的春水，冲破了霍凛心中冰封的堤坝。
他看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刻她的模样，深深镌刻在心底。
情愫，便是在这伤痛与守护之间，在这无声的凝视与笨拙的关心中，悄然生根，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