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伤兵们对这个衣着干净、面容姣好的女子充满戒备和距离感。
但永宁毫不在意,她放下身份,学着医官的样子,用烧开的热水替伤兵清洗伤口,小心翼翼地更换肮脏的绷带,耐心喂行动不便的士兵喝水进食。
她不会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话,只是用轻柔的动作和温和的眼神,传递着无声的关怀。
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小兵,腹部中箭,高烧不退,迷迷糊糊中抓着永宁的手喊“娘”。
永宁没有挣脱,反手握住了他那双布满冻疮和血污的手,低声安抚:“没事了,会好的……”那一刻,她不是公主,不是侯夫人,只是一个见不得生命如此脆弱流逝的普通人。
她的举动,渐渐赢得了伤兵们的尊重和感激。他们看她的眼神,从最初的陌生和怀疑,变成了依赖和信任。
连原本对她颇有微词的随军医官,看到她能有效安抚伤员情绪,并带来了实实在在的药品援助后,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永宁还注意到,军中许多士兵的冬衣破损严重,难以抵御塞外酷寒。
她召集了营中所有会针线的妇人,组织起一个临时的缝补队,收集破损的衣物,利用筹集来的布料和棉花,日夜赶工,缝补、加厚军衣。
她甚至亲自拿起针线,虽然手法生疏,却一针一线,极其认真。
她那双原本只抚琴弄画、执笔挥毫的手,如今捏着钢针,在粗布棉絮间穿梭,指尖很快被磨破,渗出血珠,她却浑然不觉。
“夫人,您歇歇吧,这些粗活让我们来就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忍不住劝道。
永宁摇摇头,看着手中渐渐成形的厚实棉袜,轻声道:“无妨,多一件暖和的衣物,或许就能多保全一个将士的脚,让他能多走一步路,多杀一个敌。”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周围人的耳中。
众人沉默着,手上的动作却更加麻利了。一种无声的力量,在这个简陋的缝补棚里流淌。
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霍凛耳中。
亲兵向他汇报着永宁近日的所作所为,清点粮草、筹措药材、安抚伤兵、组织缝补。
桩桩件件,琐碎,却实实在在。
霍凛站在舆图前,目光依旧锐利地审视着敌我态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听着汇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在听到她亲自为伤兵清洗伤口、手指磨破时,敲击的动作微微一顿。
“知道了。”他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三个字,挥退了亲兵。
帐内重归寂静。
霍凛走到帐门口,掀开厚重的门帘一角,寒风立刻灌入。
他远远望向伤兵营和那处临时搭起的缝补棚的方向。
暮色四合,营地中星星点点的火把亮起,隐约能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还在忙碌,与那些粗糙的军汉、哀嚎的伤兵、堆积的物资形成一种奇异而又和谐的景象。
烽火连天,血色浸染。
在这片原本只属于铁与血的男性世界里,那一抹忙碌的、穿着不合身棉服的身影,如同悄然绽放的坚韧花朵,虽无艳色,却以其独特的方式,浸润着这片冰冷而残酷的土地。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层层庇护的娇弱花朵,也不再是那个只会带来“麻烦”的意外来客。
她正在用她的方式,她的力量,默默地参与到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来,贡献着一份不可或缺的、带着温度的力量。
霍凛深邃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又悄然凝聚。
他放下门帘,阻隔了外面的寒风与那幅画面,转身回到案前,提笔的手,似乎比平日更加沉稳有力。
红妆未卸,心志愈坚。她的战场,就在这里。
永宁以其细腻、务实和坚韧,逐渐在军营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赢得了尊重,也潜移默化地改变着霍凛对她的看法。
战争仍在继续,前路未卜,但两颗心,在这烽火连天的背景下,正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