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看向永宁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真正的惊讶与审视。
这位平日里看似柔弱安静的公主,竟有如此急智与口才,难怪能得陛下那句“夫妻同心”的评价。
霍凛侧目看着她从容落座的身影,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光芒。
皇帝坐在御座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举杯道:“不过是个小插曲,众卿不必在意。孙爱卿既已知错,便罢了。来,众卿满饮此杯!”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但经此一事,再无人敢轻易来寻永宁的晦气。
然而,永宁却并未感到轻松。
她知道,孙侍郎不过是个马前卒,真正的较量,远未结束。李甫一党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之时,李贵妃忽然笑吟吟地起身,端着一杯酒,袅袅婷婷地走到御座前,娇声道:“陛下,臣妾见今日盛宴,君臣尽欢,心中甚喜。臣妾也想敬陛下一杯,祝陛下万寿无疆,国运昌隆。”
皇帝笑着饮了。
李贵妃却又斟满一杯,目光转向永宁和霍凛的方向,笑容愈发甜美:“这第二杯,臣妾想敬镇北侯与公主妹妹。方才见妹妹应对得体,言辞机敏,真是让我这做姐姐的既欣慰又惭愧。往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妹妹海涵。愿妹妹与侯爷永结同心,日后常来宫中走动,咱们姐妹也好多说说话。”
她这话听着是道歉与亲近,实则绵里藏针。
而且,她亲自敬酒,以贵妃之尊,永宁若再不喝,便是真正的失礼和大不敬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永宁心中冷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杀招,李贵妃亲自出手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站起身,端起了酒杯。
这一次,她没有推辞,而是迎着李贵妃“亲切”的目光,莞尔一笑,笑容纯净无瑕:“贵妃娘娘言重了。娘娘母仪天下,对永宁多有照拂,永宁感激不尽,岂敢有怨,只是永宁确实身子未愈,御医严嘱忌口,烈酒是万万不敢沾的。”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向席间,声音清脆:“不过,娘娘亲自敬酒,此乃殊荣,永宁岂能不识抬举,这样吧——”
她忽然对侍立一旁的宫女道:“去换一壶温热的醇香米酒来,再取两个大盏来。”
宫女依言而去。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她,不知她意欲何为。
很快,米酒和大盏取来。
永宁亲自执壶,将两个大盏斟得八分满。那米酒度数极低,温热后香气扑鼻。
她双手捧起其中一盏,走到李贵妃面前,盈盈一拜,语气真诚无比:“娘娘,烈酒伤身,您凤体尊贵,亦不宜多饮。此乃江南进贡的醇香米酒,性温滋补,最是养人。今日,便让永宁以这盏米酒,代娘娘手中烈酒,敬娘娘一杯。既全了娘娘爱惜之心,也全了永宁的敬意与孝心。愿娘娘芳华永驻,福寿安康。”
说完,她仰头,将那一大盏温热的米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姿态干脆利落,尽显豪爽与诚意。
殿内瞬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永宁这番操作惊呆了。
李贵妃端着那杯烈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了。
她本想逼永宁喝酒,或是让她落个不敬之名,却万万没想到被对方用这种方式轻松化解,反而将自己架在了火上。
皇帝见状,朗声大笑起来,“好,好一个以茶代酒。永宁果然心思灵巧,孝心可嘉,贵妃,你便依了她吧,饮了这杯米酒,也是一样的。”
皇帝发了话,李贵妃只得强笑着,勉强饮下了杯中那杯已然冰冷的烈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喉咙直灌而下,憋屈得几乎内伤。
永宁从容退回座位,面色因饮酒而泛起淡淡红晕,更添几分娇艳。
她悄悄舒了口气,后背亦是一层薄汗。
霍凛看着她,目光深邃复杂。他忽然将自己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清水,轻轻推到了她的手边。
一个微小得几乎无人察觉的动作。
永宁的心,却猛地一跳。
敬酒风波,再次以她的巧妙应对告终。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宴席之上的暗潮,远未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