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立着鎏金香炉,青烟袅袅,混着酒香、菜香、女儿香,熏得人骨酥心软。
高内侍被迎上顶层,一推门,暖风伴着丝竹扑面。
十几名乐伎抱着琵琶、箜篌、长笛,席地而坐,素手轻拨,声如珠落玉盘。
正中摆着一张蟠龙大圆桌,桌面以整块花梨木雕成,龙鳞以金粉填绘,龙目嵌着小小夜明珠,灯火一晃,似在云端游弋。
李方清亲自执壶,为客人斟上第一杯。
“此酒名‘燕赵春’,”他抬手示意,声音清朗悦耳。
“采菊城头道麦,雁鸣镇心泉,三蒸三酿,封坛三年,入口绵,回味长,内侍大人尝尝?”
高内侍举杯轻抿,只觉一线温润直下丹田,不由眯眼叹道:
“果真好酒!伯爵费心了。”
李方清一笑,击掌三声,侍女鱼贯而入,手捧彩釉食盒,盒盖一掀,热气带着香气腾地升起——
先是“北疆炙羊腿”,选用落霜后羔羊,以松枝慢火炙烤,皮脆如纸,肉嫩多汁,刀锋一划,油珠滚落,配的是自酿薄荷酱,去腻生香;
再是“雁鸣锦鲤羹”,取城河金鳞锦鲤,以鱼骨熬汤三时辰,汤乳白如奶,投入嫩笋、香菌,最后点入几滴玫瑰露,鲜中带甜,香而不腻;
又有“采菊翡翠糕”,以新采菊芽汁和碧粳米磨浆,慢火蒸成,色如翡翠,入口轻软,带着淡淡花香;
更有一道“白狼踏雪”,乃整只乳鸽去骨,酿入山珍菌菇、鹿茸细末,外裹薄薄一层豆腐皮,油炸至金黄,摆盘时撒糖粉成雪,再以朱果酱点上狼蹄印,色香形味俱全,寓意白狼旗踏雪而来,威而不猛。
高内侍每尝一道,皆点头称妙,眼角褶子都舒展开来。
酒过三巡,李方清举杯起身,朝北遥敬:
“为国王寿,为两国和,为内侍大人一路风尘——请!”
声音清朗如玉,却带着武将特有的铿锵,一字一句都敲在人心上。
高内侍被他言语气势所摄,连忙举杯相应,心中暗叹:
此人不只刀马厉害,舌尖亦有兵马。
一席酒,从日暮喝到月升,丝竹换了几曲,菜肴添了三巡,宾主尽欢,方才散席。
临别时,夜风拂面,高内侍脚步微晃,回首望那灯火辉煌的酒楼,心底只剩一句话——
“燕赵第一楼,名不虚传;李方清,更非常人也。”
暮色像一层淡墨,从天际缓缓晕开,笼罩了王城前最后一座小镇。
镇口青石大道静得能听见风声,两旁屋舍门窗紧闭。
檐下灯笼无风自晃,投出摇晃不定的光影,连犬吠都听不见半声。
李方清勒住缰绳,坐于高马之上,银白披风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微眯双眼,审视这条诡异的空街,眉峰不自觉地轻挑。
一旁的秦良玉轻提马缰,让坐骑贴近,俯身过去,声音压得极低:
“主公,这里太静,静得不像话——有诈。”
她话音未落,手已按在剑柄上,眸光如电,迅速扫过巷口、屋檐、暗窗,每一寸阴影都不放过。
李方清却抬手一指前方,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别急,先看那边。”
秦良玉顺势望去,只见长街中段,一处简陋面摊孤零零地支在风口。
油灯昏黄,灯芯被风吹得摇曳,却倔强地亮着。
灯下,二王子林玄端坐矮凳,正埋头吸溜一碗热汤面。
筷子挑起长长的面条,蒸汽氤氲而上,模糊了他俊朗的侧脸。
他吃得专注,仿佛世间只剩面香与汤热,对满街肃杀、对镇外逼近的刀光剑影浑然不觉。
灯火映他侧影,泰然自若,与冷清长街形成诡异对比,像一幅不合时宜的静物画。
秦良玉眸光一紧,掌心微汗,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