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檀木大椅之间蔓延。
林湛当然听懂——
子爵的跋扈、人口的失踪、东片的奢靡与西片的荒凉,不过是同一根腐藤上结出的毒瓜。
今日能掳二十名女子,明日便能掳二百;
镇民的血汗被当成私库,孩童的哭喊成了夜宴的伴奏。
镇子若继续姓“贝”,末路只是迟早。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指节泛白,却迟迟未出声。
李方清也不催,只将茶盏放下。
瓷底与木桌相触,发出极轻的“叮”,像给这局棋再补一枚虚子,等待对手落锋。
窗外,五更梆子遥遥传来,空洞而悠长,似在替这座边镇数更,也在替它数命。
灯影摇红,厅中静得能听见铜灯芯吸油的“嗤嗤”声。
林沣见兄长沉默如山,忍不住抱拳向前,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急切:
“燕赵领主,您既有问,必有谋。还请明示!”
李方清没立刻答,他向后靠进檀木椅背,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左耳廓——
像是在拨动某根看不见的弦。
半晌,才懒洋洋开口:
“我占逐南镇,到今天几天了?”
林湛微怔,还是据实答:
“整整七天。”
“七天——”
李方清拖长尾音,目光却瞬间锋利,
“采菊城可有片纸文书、一兵一卒过来?”
男爵摇头,只吐出一句:
“听说灰狼男爵被领主当庭下了地牢,其余再无线索。”
“啪”一声轻响,李方清双掌合击,整个人顺势前倾,逼到林湛面前,眸子亮得吓人:
“说明什么?
采菊领主根本不在乎城外这三颗棋子!
咱们还指望他调停?别做梦了。”
林沣愕然,脱口追问:
“可我们不是在谈如何对付贝延驹吗?
怎么又扯上采菊城主?”
李方清侧首看他,目光像寒星撞进炉火,语气却低而稳:
“因为——能救秋津镇的,从来只有镇子里的人。”
话音落地,他探手入怀,取出那本暗卫连夜誊写的小册,啪地拍在几面,推到林湛手边。
纸角被灯火映得惨白,墨迹却浓如黑血——
每一条罪状,都是贝延驹亲手写下的催命符。
“男爵,”
李方清声音放缓,却更重,
“想保你的子民,就接过它;
想当什么都没看见,我现在拍屁股走人——两条路,你选。”
灯焰突地一跳,在林湛脸上投出摇曳的阴影。
他垂目盯着册子,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像听见整座镇子在纸页里低声呼救。
灯芯“啪”地爆了个花,火舌跳上男爵紧绷的侧脸。
林湛一页页掀过册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起初是眉峰骤挑——惊愕;
继而鼻翼翕张,呼吸粗重;
翻到第三页,眼底已腾起一片赤红。
他“砰”地把册子拍回案面,震得茶盏溅出半圈水渍。
林沣凑近,只扫了几行,双拳瞬间攥得咯吱作响。
关节在静夜里像锈铁错磨,声声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