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狼被拖出厅门那一刻,夜风卷着残旗掠过脚边。
火鸦纹在血中翻了一下,像欲扑未扑的焦黑翅膀。
采菊城·西门里。
一条窄巷挑出褪色的酒旗,上书“醉菊香”三字,墨迹剥落,像被秋风吹干的菊瓣。
铺面低矮,门槛磨得凹陷,门内却飘出温热的米酒味,混着城外泥沼的潮腥,颇有几分“破落中的暖”。
角落一张松木桌,油灯昏黄,只照得半尺见方。
桌边一对男女衣料尚佳,却刻意做了旧:
男子青衫褪成灰蓝,领袖处磨出毛边;
女子藕荷色襦裙沾了酒渍,像久经风霜的行商。
然而衣下脊背笔挺,肩线收得利落,隐约透出战阵里磨出的锋芒。
女子僵僵地挽着男子右臂,指尖藏在袖里,声音压得极低:
“主公……这采菊城,也真够破的。”
她声线本就清朗,此刻刻意憋得软糯,仍掩不住尾音里那一记枪缨般的脆利——正是秦良玉。
李方清——燕赵三等伯爵,如今只着粗布长衫,发用木簪草草别起。
他抬手替秦良玉斟酒,借袖掩口,声音像灯花一样“哔啵”轻炸:
“破,却破得正好。
菊川枫自封三等伯爵,整座城便是他私产——独裁,少掣肘;
可独木难支,缺了其他领主拱卫、互通商路,再厚的砖也经不起十年内耗。
你看这街:”
他用筷尖蘸酒,在桌上划出歪歪扭扭一道线,像条干涸护城壕。
“城垣老、人口寡、商税苛,粮道却被咱们逐南镇一卡,只剩半条命。
破,是他的盾,也是他的囚笼。”
说话间,门口一阵脚步杂乱,几个赤焰军残兵歪甲进来,要酒要肉,嗓门扯得破锣般响。
秦良玉垂睫,半遮面,替李方清布菜,指尖却在他腕侧轻轻一划——暗号:有人。
李方清眼皮不抬,声音更低,几乎贴着耳廓:
“别慌。
越破的地方,消息越漏风;
越独裁的城,裂缝越明显。
今晚先听,再看,后动。”
他举杯就唇,酒面晃出一层碎灯影,像把整座采菊城的残垣断壁都盛进了小小陶盏。
酒香辛辣,入口却回甘——破城,也是一味能酿刀的引子。
醉菊香酒肆,灯火昏沉,酒气混着潮腥在梁间缠绕。
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穿过杂坐的人堆,脚步轻得像猫,停在李方清桌畔。
他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禀领主大人——渗入城主府的暗卫传回急报:
采菊城主暂无反攻逐南镇之意,仅将灰狼男爵软禁于西苑,未派一兵一卒北上。
李方清指尖轻叩桌面,目光在酒盏涟漪里沉浮。
片刻,他点了点头,似笑非笑:
看来火候尚缺,还得再添一把柴。
他抬眸,给了秦良玉一眼。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