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拢了拢拂尘,凤眼微挑,似笑非笑地扫过东垣、南岘两位城主:
“咱家倒想问问,二位怎的如此凑巧,都在渭垣?”
东垣城主搓了搓手,绛紫鹤氅的宽袖掩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尴尬的笑纹;
南岘城主则低头咳了一声,仿佛嗓子突然被风沙呛住。
两人支支吾吾,字句黏在舌尖,半晌没挤出一句囫囵话。
渭垣城主连忙踏前半步,朗声接道:
“回公公,渭垣向来以车马脚力为业。
两位城主此番前来,乃是与卑职商议——
日后东垣、南岘的货物,尽由渭垣转运,彼此互惠,也算为朝廷省却些脚程损耗。”
话音落下,城门口的风似乎静了一瞬。
高公公微微颔首,眼尾却掠过一抹了然:
这套“运输合作”的说辞冠冕堂皇,不过是块遮羞布,底下藏的弯弯绕绕他懒得拆穿。
地方上的私相授受,与他此行护送的皇差并无干碍。
于是,他轻笑一声,拂尘一甩,算作揭过:
“既为公便,咱家岂好多问?
三位城主自便。”
绛紫、素白两道身影暗暗松了口气。
而高公公已转身,笑意依旧,仿佛方才的试探只是寒暄里无足轻重的一粒尘埃。
渭垣城主殷勤地躬身抬手,连道“请”。
一路将高公公与叶连引向前导仪仗。
朱漆大门外,鼓乐已备,只待贵客移步。
李方清却忽地按住腹部,眉心微蹙,苦笑着自嘲:
“惭愧,在下乡野鄙人,乍到贵地,被风一呛,竟闹起肚子来。”
叶连侧首,目露关切:
“可要唤个大夫?”
城主忙接话:
“城中杏林圣手即刻可至!”
李方清连连摆手,语气里满是歉意:
“不敢劳师动众,想是岔了气,寻个净处便好。
诸位先请,我随后赶来。”
城主迟疑地望向高公公。高公公拂尘轻挥,淡声道:
“人有三急,燕赵领主自便。
咱们先行一步。”
李方清躬身作揖:
“多谢公公体谅。”
马蹄声与鼓乐再起,仪仗簇拥着高公公与叶连迤逦而去。
李方清目送众人转过街口,才直起身。
目光一闪,转身快步没入旁边的小巷,衣袂转瞬便消失在斑驳的槐影里。
破旧的小饭店里,窗纸被风鼓得呼啦啦响,灶台上的油灯噼啪炸着灯花。
李方清、李存孝、胡雪岩围坐在一张裂纹纵横的榆木桌旁。
粗陶碗里浮着几片薄薄的葱叶,热气打着旋儿往上窜。
李方清用筷尾轻敲碗沿,声音低却稳:
“说说,商队到底卡在哪一步?”
胡雪岩苦笑,指尖在桌面划出一道湿痕:
“渭垣城只做转运,不做买卖。
货栈、脚行、马肆全是他们的,价钱压得死,连条像样的铺面都租不到。
咱们的货想落地,就得先剥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