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朗声,一边用亲兵都听得见的音量补了一句,
“方才不过是闹着玩,试试你商会护卫的身手,果然没让我失望!”
魏仲达眉梢轻挑,眼底那抹刀锋般的冷意却未褪。
他顺势把羽扇一合,也笑得春风满面:
“原来城主是在考校我们,倒让在下虚惊一场。
既是玩笑,便请城主收了刀兵,免得惊扰了李子爵的雅兴。”
两句话,一来一往,像高手拆招,既给足了台阶,又把“惊扰李方清”这顶帽子反扣在陆怀瑾头上。
陆怀瑾眼角一抽,却立即挥手。
十六盏鎏金灯笼往后一撤,长戟林齐刷刷收拢,铁甲相击的铿锵声顿时消弭。
他抬头望向二楼窗棂,朗声笑道:
“子爵勿怪!
陆某与魏会长戏耍惯了,倒教诸位看笑话。
如今戏也做足,正事要紧,不如同上楼小酌,如何?”
魏仲达侧身让出一步,也朝楼上拱手:
“商会已备好清茶薄酒,恭请城主一同入座,共商互市大计。”
灯火下,两人并肩而立。
一个玄狐大氅,一个绛紫锦袍,像两匹暂时收起獠牙的狼,笑意里藏着尚未熄灭的火星。
李方清倚窗,将杯中残酒轻晃,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他低笑一声,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整条街都听得清楚——
“既是好友‘闹着玩’,那便上楼吧。
只是刀剑无眼,玩笑多了,也容易割着手。”
说罢,他转身入内。
楼梯口,早有伙计挑起珠帘,恭候三方踏入同一间灯火通明的雅室——
而帘外火把的光,仍在风里摇摇晃晃,像提醒所有人:
戏已开场,真假还未收场。
铜灯高悬,琉璃光被夜风摇碎,洒在长桌青玉般的桌面上。
随着城主陆怀瑾一声清脆的响指,铁甲亲兵鱼贯而入,脚步沉而有序——
楼内闲客被礼貌而坚决地“请”出大门,乐师、伙计、歌女也悄然退场;
顷刻之间,偌大的云锦楼只剩一桌人、一盏盏灯、和满席流光溢彩的燕赵货物。
李方清端坐主位,玄青袍角铺陈如夜色。
张仪执羽扇立于左侧,目光似笑非笑;
胡雪岩负手右侧,指尖轻敲腰间算盘,珠玉微响。
三人背后是半卷珠帘、半墙灯火,像一幅静默的屏风。
长桌以锦绣铺底,分作两列——
左侧首座魏仲达,绛紫锦袍映得鬓发如漆;
右侧首座陆怀瑾,玄狐大氅卸在臂弯,金爵赤符在灯下闪出一点血光。
其余商会掌柜、城主亲信、本地贵族依次列坐,呼吸间都带着按捺不住的灼热。
桌中央,燕赵的器物在灯火里排开一场无声的盛宴:
青白瓷罐,缠枝莲纹釉色如春湖,灯光透壁,似有水纹荡漾;
月白绸缎,叠成雪浪,一指轻推便泛起银波;
松烟墨香茶,用薄如蝉翼的瓷盏盛了,汤色澄金,热气带雨意;
还有小巧的檀木匣,匣里并排放着三枚琉璃镇纸,内嵌飞鹰纹,羽翼纤毫毕现。
“好器!”
不知谁先脱口,惊叹像推倒了第一块骨牌——
“这瓷胎——比官窖还细腻!”
“这丝光——月下看简直会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