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灯火摇曳,杨溥正与李方清核对桃溪镇新开垦的田亩册。
闻声,他抬头,眉峰微蹙:
“主公,按路程,押送流民的队伍后日才到,许清风亲自押车,怕是另有急情。”
李方清放下手中朱笔,指腹在桌面轻敲两下,眸色沉下来。
他记得自己给许清风的命令只是“暗中购人,分批遣送”。
如今对方却星夜兼程、亲自登门,显然事情出了岔子。
他沉声吩咐朱浩阳:
“备热茶,再叫厨房温一壶桃花酿,我即刻去花厅。”
说罢,他整了整玄青外袍,大步穿过月洞门。
夜风带着初夏的槐花香气拂过,衣袂猎猎作响。
花厅内灯火通明,许清风背手而立,正打量墙上新挂的《桃溪开渠图》。
听见脚步,他回身,脸上惯常的圆滑笑意里藏了一丝难得的凝重。
李方清抬手示意免礼,目光掠过窗外那几辆蒙着厚帘的马车,帘角微动,似有低低的咳嗽声传出。
他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温声开口:
“男爵深夜驾临,必有要事,请入内详谈。”
灯火将花厅照得如同白昼,连窗纸上的暗花都被映得毫发毕现。
李方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一把薄刃,直指要害:
“男爵,区区几百流民,值得你亲自披星戴月?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许清风把茶盏放回案几,瓷底与檀木相碰,发出极轻的“叮”一声。
他抬眼,目光掠过窗外那几辆被厚帘遮得严实的马车,帘角仍微微晃动,仿佛车内人心惶惶。
“子爵莫急,人确实没问题。”
他先给李方清吃了一颗定心丸,语速却放得极慢,像是在斟酌每个字。
“黑市那边,我已打点妥当;
城主府、治安司、财政署,都得了风声,却只当没听见。
城主甚至额外拨出一批流民——说是‘顺水人情’,实则想减轻城内粥棚的压力。”
说到此处,许清风忽然收声,举杯抿了口茶。
滚热的茶汤入喉,他却像含着一口冰,眉心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李方清目光如炬,指尖在桌面轻敲:
“送人口只是幌子。
城主不会平白添这份人情。
说罢,真正差你跑这一趟的,是谁?”
许清风放下茶盏,声音陡然低了两个调:
“王城来的密旨。”
他抬手,从袖中摸出一卷细竹简,封蜡上赫然是王室金翅鸢纹:
“国王病重,已三日未朝。
御医束手,公主殿下在榻前力荐,说燕赵领内有一位‘华佗再世’。
于是——”
他顿了顿,抬眼直视李方清。
“王命:即刻征召子爵与麾下神医入京,为陛下诊治。”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
李方清指尖一顿,指节无声地敲在竹简上,发出极轻的“嗒”。
灯火映在他眼底,映出一片幽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