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更是抢在前头,替父亲撩帘,少年眉眼间满是崇敬:
“李叔父,里边请!”
李方清含笑颔首,方踏过门槛,便觉一道冷意如针。
那冷意来自左首——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
身形与张斌相仿,却更瘦削,眉峰如削,薄唇紧抿,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
灯火映在他脸上,像一刃未出鞘的剑。
李方清心念电转:
这便是张志的长子、张斌的异母兄——张焕。
嫡长却不得宠,母族又早失势,今日自己替张斌请功,无形中将这少年推得更远。
张志却似未察觉暗涌,连连招手:
“子爵请上座!今夜只作家常,不谈公务。”
李方清从容落座,目光掠过张焕时,仍带三分温和,仿佛不曾看见那抹冷锋。
张焕却侧了脸,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
张斌正替父亲斟酒,又替李方清布菜,笑声清脆。
而张焕面前的酒盏,自始至终,一滴未动。
……
客栈二楼,灯火昏黄。
李方清一进门,便解了外袍,随手搭在椅背,眉间还带着方才宴席上的余火。
秦良玉正擦拭佩剑,杨溥则倚窗翻账本,见他神色不霁,皆抬眼望来。
李方清坐下,给自己倒了半杯冷茶,一饮而尽,才低声道:
“城主的家宴,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唯独那双眼睛——”
他指了指自己背后。
“张家长公子张焕,从头到尾盯着我,像要在我背上剜个洞。”
杨溥闻言轻笑,将账本合上,声音低而透:
“少年意气,连藏锋都不会,可见城府尚浅。
大公子若真有心争位,今夜便该举杯敬你,再道辛苦,而不是把敌意写在脸上。”
秦良玉把剑“咔”地一声还鞘,冷冷接口:
“主公的世界岂止青兰一隅?
他若总盯着眼前这点爵位长短,一辈子也就困在井底。
毛头小子,不值分心。”
李方清点头,却收了笑意,目光穿过窗棂,落在远处城楼的灯火上。
声音沉下来:
“可齐拉的制度,确实埋着大患。
国王高居王都,一纸诏令便收税、征兵,却从不踏足边疆;
领主们守着封地,把百姓当租庸来源,而非子民。
今日张焕瞪我,明日或许就是别家大公子瞪我——人人都怕旁人多得一分,却无人想过。
这‘一分’原本也是百姓血肉。”
他收回视线,指尖轻扣桌面:
“若继续如此,国不知有民,民亦不知有国。
一旦烽火四起,城池不过一座座孤岛。
青兰如此,燕赵亦如此。
我们今日剿匪,看似拔了六颗钉子,可制度不改,钉子还会再长。”
杨溥沉默片刻,忽地低声道:
“主公若想破局,不妨从燕赵先动手。
让百姓知‘燕赵’二字不只是征税的符印,而是真正能挡风雨的屋檐。
只要屋檐够大,井底的目光自然望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