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面文章做足了,里子全归燕赵。再者——”
他压低声音:
“这些村庄一旦恢复元气,便是我们南下商道的六座驿站,也是日后兵马的六处暗堡。
进可攻,退可守,比千里迁民划算得多。”
秦良玉抱臂靠在柱旁,闻言轻轻点头:
“留人不留旗,比留旗不留人更高明。”
杨荣指尖敲了敲案面,目光在地图上那六个新画的圆圈上停留片刻,终于露出笑意:
“就依杨溥之言。
明日便贴告示:凡愿留者,就地授田;愿从军者,编入护屯队;
愿归乡者,发给盘缠。
让百姓自己选。至于青兰城那边——”
他转向杨溥:
“你亲自押送‘护路捐’两千两银,再送一匹川锦给张志,就说是‘重建山村民舍之资’,封他口,也堵他手。”
帐外夜风掠过,吹得火把猎猎作响。
火光里,那六个空洞的山寨仿佛已经长出炊烟。
一条看不见的纽带,正悄悄把百里空谷系向燕赵腹地。
天刚亮,黑龙寨前便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
宋慈骑着灰马,身披青色官袍,腰间悬着“提刑按狱”铜牌。
身后三十名狱卒持铁链、木枷、朱笔簿册,列作三行。
营门口,七百五十名俘虏已被燕赵兵卒押成十队。
每人只留单衣,脚下绳索相连,却又不至绊倒,显出秦良玉治军的细致。
宋慈下马,先向李方清拱手,随即抬手示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今日只办三件事:问口供、分良莠、定去留。”
第一步——点名问供。
狱卒们抬出十张长桌,桌上铺黄纸、摆朱墨。
每人上前,先报姓名、年岁、原籍,再细述当年如何落草、曾犯何案、是否杀人越货。
宋慈亲自执笔,遇含糊处便抬头盯一眼,目光如刀,被盯者往往膝盖发软,再不敢隐瞒。
凡曾手染血债者,名字旁点一朱勾。
仅胁从或被迫者,圈一墨点。
有技艺、识字、精铁匠或善骑射者,则另记蓝字。
第二步——“望闻问切”式筛身。
十名医吏穿梭其间,看面相、闻体味、摸骨节,凡暗藏利器、刺青、旧伤不符所供者,当场提出重审。
有悍匪藏刀片于发髻,被一把揪出,铁链加身,押往左侧“重囚栅”。
另有十几人手腕无茧、口音文弱,竟是读书人被掳,便圈入“可转良”册。
第三步——分栏立号。
午后,空地已立三面木栅:
左栅“重罪”,朱勾者一百零七人,枷锁重镣,明日押往青兰城死牢。
中栅“拘役”,墨点者四百二十人,用麻绳捆住手连成一起,这些人罪孽较轻,拉到青兰城,伏几年摇役就可以了;
右栅“新卒”,蓝字者二百二十三人,去绳索,赐新衣,明日由杨荣点验,择壮健者补入步、骑、弩三营,老弱者充杂役。
宋慈收笔,簿册已厚三寸,抬头道:
“日落前,名册封存,另誊一份呈送城主。
若半月内克连遣使,可将宋骁并卷宗同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