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了望塔已升起两道身影，林恩扶着粗糙的花岗岩垛口，指尖划过那些被岁月啃噬、战火凿刻的凹痕。最深的一道裂口里还嵌着半枚生锈的箭镞，那是三年前兽人攻城时留下的印记。
昨夜铜钟撞响后全城的骚动仿佛仍在耳廓震颤：平民士兵仓促的脚步声踏碎街巷的寂静，工匠们搬运器械的吆喝声混着铁器碰撞的脆响，德鲁伊们吟唱自然咒文的低语如藤蔓般缠绕在城墙根下，交织成一张紧绷到极致的备战之网，而此刻，这张网正随着远方地平线的动静，微微颤抖着等待猎物靠近。
风里带着腐臭的气息，像烂掉的沼泽苔藓。莉娜的声音从身旁飘来，她正将一枚菱形的远视水晶嵌进城墙的观测孔，精灵族特有的尖耳微微颤动，耳尖绒毛随着气流轻颤，捕捉着十里外平原上的每一丝细微声响。
她今天换上了便于腾挪的麂皮短靴和深棕色束腰皮甲，银灰色的长发用德鲁伊特制的荆棘藤发带束在脑后，露出脖颈处一道淡粉色的旧疤。那是三年前对抗黑森林狼群时，被狼王利爪划开的痕迹，此刻在晨雾中泛着朦胧的光泽。
林恩走到观测孔旁，将右眼凑了上去。水晶的魔力瞬间在视网膜上铺开一幅清晰到刺目的远景：十里外的荒原上，黑压压的军队如融化的沥青般涌来，最前方的噬魂派食人族赤裸着上身，皮肤呈现出被魔力侵蚀的诡异灰紫色，腰间缠着浸满污血的鬣狗兽皮，每跑一步，兽皮上凝结的血块便簌簌掉落。他们手里挥舞着磨得发亮的骨刀，刀刃上还挂着风干的碎肉，奔跑时发出的嘶吼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像钝锯子般穿透晨雾钻进耳朵，搅得人耳膜发疼。
他们的阵型比上次在黑狼隘口更密集，像是被赶进栅栏的野猪。林恩皱起眉头，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观测孔边缘的符文凹槽，维克多显然做了充分准备。你看，噬魂派后面跟着的魔力士兵，分成了三列方阵，每列之间保持着二十步的间隔，既能互相支援，又不会被橡木的范围藤蔓一锅端。他顿了顿，指尖点向水晶画面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而且方阵两侧还藏着轻骑兵，披着和荒原同色的麻布斗篷，应该是用来绕后突袭的。
莉娜点点头，纤细的手指在水晶侧面的青铜刻度上滑动，将画面拉近到能看清士兵瞳孔的距离：中路方阵的盾牌是淬了黑铁的，边缘刻着三阶魔力增幅符文，上次我们缴获的橡木箭矢根本穿不透，只会被弹飞。她的银灰色眼眸微微眯起，而且你注意到没有，每个方阵的前排士兵都背着一个鼓囊囊的金属罐，罐口塞着浸油的棉絮，里面十有八九是火焰药剂或者麻痹烟雾弹。上次在腐骨山谷，马库斯的人就用这东西对付过守序派。
城墙上的风突然转了向，裹着更浓的腐臭气息吹过来，将林恩的深绿色斗篷掀得猎猎作响，衣摆拍打在垛口上发出声。他转头看向城墙下方，平民士兵们正按照艾莉娅的部署在垛口后蹲伏，手里握着削尖的硬木矛。
矛尖被巴顿用魔力火烙过，泛着焦黑的印记。每个人手腕上都戴着昨晚赶制的魔力手环，蓝色的魔力光晕在手环表面微弱闪烁。老汤姆站在左侧城墙的第三垛口旁，正笨拙地用粗麻布将手环绑在手腕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满是紧张到僵硬的神情，却还是每隔几秒就抬头望向远方，眼神里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破釜沉舟。
布鲁那边怎么样？林恩朝城门楼的方向瞥了一眼，那里隐约能看到守序派食人族战士高大的身影，他们手里握着磨得锃亮的石斧，肩背绷得像拉满的弓。
刚才我过来时，他正在教战士们识别战场暗号。莉娜收回目光，从背包里取出一张卷起来的兽皮地图，摊在城墙的石台上。石台表面还留着干涸的血渍，是昨夜布防时士兵不小心磕碰留下的。她用指尖按住地图边缘：她顿了顿，补充道，布鲁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让战士们把族徽翻到背面，避免被卡鲁的话干扰。
林恩的指尖落在地图上标记荆棘墙的位置，那里是橡木和德鲁伊学徒们昨夜忙碌的成果，墨迹还带着淡淡的松烟味：橡木的藤蔓种子已经埋好了？有没有做防干扰处理？
半个时辰前我去看过，土壤下的种子已经开始抽芽，根尖缠着德鲁伊的守护咒文，就算被火焰灼烧也能保持活性。莉娜说着，从腰间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矢，箭头上镶嵌着切割平整的星辰水晶，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艾莉娅的星叶箭头也分发完毕了，精灵弓箭手们已经在四个角楼就位，每组都配有远视水晶和魔力水壶。水壶里是加了蜂蜜的能量水，能快速恢复魔力。她将箭矢插回箭囊，每个角楼还安排了两名平民士兵帮忙递箭，确保射击不会中断。
就在这时，远方的敌军阵营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像垂死巨兽的呜咽，震得空气都微微发颤。林恩和莉娜同时扑向观测孔，只见维克多骑着一匹浑身漆黑的战马从军队后方驶出，马鬃和马尾都用黑色的布条缠着，马蹄踏在荒原上发出沉闷的声。
他停在噬魂派食人族的队伍旁，身上穿着一身暗金色的铠甲，铠甲上雕刻着展翅的黑鸦纹章，乌鸦的眼睛是两颗暗红色的魔力水晶，在晨雾中闪烁着诡异的光。他手里握着一把散发着黑色魔力的长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不祥的紫光，正低头对着噬魂派首领说着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维克多在下令加速。莉娜的脸色变得凝重，手指紧紧攥住观测孔的边缘，指节泛白，卡鲁开始挥舞骨刀了，你看他的手势。是不惜一切代价冲锋的信号！噬魂派的速度明显变快，他们想在我们的防御工事完全准备好之前冲过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林恩立刻直起身，朝着城墙下方大喊，声音裹着自然魔力传向每个角落：各岗位注意！敌军加速推进！艾莉娅，让弓箭手做好准备，优先射击冲在最前面的噬魂派首领！橡木，守住荆棘墙触发点，没有我的号令不许动手！巴顿，魔力投石机校准好了吗？瞄准敌军方阵的间隙！
城墙上瞬间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回应声。艾莉娅的声音从东南角楼传来，清脆而坚定：收到！一组二组已锁定前排五个目标！箭上弦，随时可以射击！橡木的声音则从城墙外侧的战壕里传来，带着粗重的喘息：德鲁伊学徒已就位，藤蔓种子能量满格！巴顿的吼声紧随其后：投石机校准完毕！石块裹了火焰咒文，砸到就炸！
林恩再次看向观测孔，噬魂派食人族已经冲到了距离城墙五里的地方，他们的脸上满是扭曲的笑容，嘴里念叨着魔力晶体马库斯大人新鲜血肉之类的胡话，涎水顺着嘴角流下，滴落在胸前的兽皮上。而在他们身后，魔力士兵的方阵也开始加速，盾牌碰撞发出的声如同沉闷的鼓点，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连城墙的石砖都似乎跟着微微震动。
这些噬魂派……以前也是和布鲁一样的守序派吧？莉娜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忍。她曾在腐骨山谷见过守序派食人族的营地，他们虽然以生肉为食，却有着严格的族规。只猎杀凶猛的野兽，从不伤害无辜的旅人，甚至会在冬天给迷路的商队指引方向。
林恩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那些疯狂冲锋的身影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胸前的吊坠。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用某种耐旱植物的种子雕刻而成，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绿光。他们选择投靠马库斯，吸食魔力晶体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守序派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但我们留了活口的余地。布鲁说过，只要他们愿意放下骨刀，洗掉身上的魔力污染，就还有机会回到族群。他顿了顿，将吊坠握紧，绿光在掌心流转，不过现在，我们得先守住铁砧城，守住这些信任我们的人。
就在这时，城墙上的警钟突然被敲响，铛。铛。铛。的声音像惊雷般传遍整个铁砧城，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原来是负责警戒的平民士兵发现，敌军阵营中突然飞出了十几只黑色的乌鸦，翅膀扇动的声音在晨雾中格外清晰，正朝着城墙的方向快速飞来。
是维克多的侦察乌鸦！莉娜立刻拉弓搭箭，星辰魔力顺着指尖注入箭矢，箭头瞬间亮起耀眼的蓝光，连箭杆上的木纹都被映照得一清二楚，这些乌鸦能传递画面，维克多想通过它们摸清我们的防御部署，不能让它们靠近城墙三十步以内！
林恩也催动自然魔力，双手在空中快速画出一个复杂的咒印，绿色的光芒在指尖流转：橡木，催动浅层藤蔓！不用全力，先缠住它们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