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娅？”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像颗石子投进了她心里的冰湖。艾莉娅猛地抬头，看见林恩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张叠好的地图。他的额头上沾了点汗，鬓角的头发贴在皮肤上，显然是从拥挤的人群里挤过来的。“刚才看见你站在这里，脸色不太好，好像有点不舒服，没事吧？”林恩的语气很温和，眼神里带着关切，能看见她的影子映在他瞳孔里，小小的，缩着肩膀。
艾莉娅赶紧摇摇头，把攥着裙摆的手藏到身后，指尖蹭过掌心的汗，有点黏腻。“我没事。林恩，就是……就是有点吵。”她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叫，连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林恩笑了笑，眼角弯起个温柔的弧度，他把地图展开，递到她面前。地图是用羊皮纸画的，边缘有点卷，上面用墨线画着大陆的城镇，还标着红色的小点。“刚才和长老他们商量，想动员平民加入联军。”
他指着地图上灰石镇的位置，指尖点了点那个红色的小点，“平民是大陆上最庞大的群体，要是能让他们加入，我们的力量会强很多。你看，这是灰石镇，这是铁砧城，都是平民聚居的地方。”
她突然想起林恩之前说的话，平民们心里都积满了不满，只要给他们希望，他们就会反抗。
那她呢？她的希望在哪里？
“林恩，”她犹豫了很久，指尖反复蹭着地图的边缘，终于小声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你说……平民们只要看到希望，就会加入我们，对吗？”
林恩点点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关切又深了些：“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那……那如果一个人，她的能力和别人不一样，大家都觉得她没用，觉得她只会带来麻烦，”艾莉娅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被周围的欢呼声盖过去，她攥着地图的指尖都泛了白，“她还能有希望吗？还能被大家认可吗？”
林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看着艾莉娅苍白的脸，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不安，像只受惊的小鹿，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让自己和她平视。他蹲下身时，灰蓝色外套的下摆扫过草地，带起一片草叶，落在艾莉娅的鞋尖旁。
“艾莉娅，”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像温水似的，顺着耳朵流进心里，“我之前跟你说过，你的能力不是缺陷，只是还没找到用对的地方。你想想，要是没有你，我怎么能找到星叶部落？要是没有你，圣树可能到现在还在枯萎。你为部落做的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长老也看在眼里。”
“可是……我是枯叶行者啊。”艾莉娅的眼圈有点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赶紧眨了眨眼，把眼泪逼回去，“部落里从来没有枯叶行者成为星语者的，长老他……他刚才都没提到我。”
“别急，”林恩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亚麻衣传过来，很暖，“长老刚才只是在宣布加入联军的事，后面还有很多时间。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长老。他不是那种会被偏见困住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向我道歉，不会决定加入联军。”
艾莉娅看着林恩的眼睛，他的眼神很真诚，没有一点敷衍，瞳孔里的她，虽然缩着肩膀，却好像没那么渺小了。她心里那点冷下去的火苗，好像又被风吹得亮了一点，像颗小小的火星，在心里晃了晃。
可就在这时，她听见旁边有两个精灵在说话。
那两个精灵站在不远处的樱花树下，一个穿浅绿色裙子，一个穿淡黄色上衣，声音压得低，却像针一样扎过来，精准地刺进她的耳朵里。
“你说，长老会不会让艾莉娅留在部落啊？”穿浅绿色裙子的精灵用手肘碰了碰同伴，嘴型对着艾莉娅的方向，眼神里满是不屑。
“应该不会吧，”穿淡黄色上衣的精灵嗤笑一声，声音里的嘲讽像冰碴子，“她是枯叶行者，留着也没什么用，除了帮林恩阁下带个路，也做不了别的。上次我看见她碰了下我家花盆里的玫瑰，第二天玫瑰就枯了，连花瓣都掉光了，留着她也是添麻烦。”
“就是，星语者需要的是能操控星辰魔力的精灵，能让草木生长的精灵，她连草都养不活，怎么当星语者？别做梦了。”
艾莉娅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浑身的血好像瞬间冻住了，连呼吸都停了半秒。刚才那点刚冒出来的希望，瞬间就被这两句话浇灭了，连火星都没剩下。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林恩，也不敢再看那两个精灵，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又疼又烧。那两个精灵的话，像小石子，一颗接一颗砸在她的心上，又疼又麻，让她连站都有点站不稳。
林恩也听见了那两个精灵的话，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眼神冷了些，刚想开口说什么，就看见长老朝这边走了过来。
艾莉娅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比刚才还要快，像要跳出胸腔。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想躲到林恩身后，却没注意脚下有块凸起的小石子，一下子踩空了，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小心！”林恩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稳了。他的手心很暖，扶在她胳膊上，像给她撑了根柱子，让她不至于倒下去。
长老走到他们面前，目光落在艾莉娅身上，眼神很复杂。有欣慰，有愧疚，还有些艾莉娅看不懂的情绪，像藏在云后的月亮，模糊不清。艾莉娅的手心又开始出汗了，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她紧张地盯着长老的鞋尖。长老的靴子是深棕色的，鞋面上绣着星叶族徽，针脚细密。她想开口说“长老好”，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团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攥着裙摆，指关节都泛了白。
长老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艾莉娅的腿都开始发麻，才转过头对林恩说：“林恩阁下，关于动员平民的事，我们还需要再商量一下细节，比如怎么和灰石镇的平民接触，怎么说服他们加入。你看，是不是现在就去石屋那边？”
林恩点点头，又看了艾莉娅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忧，他小声对她说：“别想太多，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就跟着长老往石屋的方向走去。
艾莉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长老的深绿色长袍和林恩的灰蓝色外套，在人群里慢慢走远，最后拐进了石屋的门。她心里空荡荡的，像被掏走了什么东西，连风都能吹进心里，带着凉意。
刚才长老看她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认可？还是同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还是那个不被认可的枯叶行者，还是那个连抬头看星语者典籍都不敢的艾莉娅，还是那个会被人嘲笑“连草都养不活”的精灵。
风又吹来了，带着圣树的清香，那香味本该是让人安心的，可艾莉娅却觉得这香味有点刺眼，像阳光直射进眼睛里，让她想流泪。她攥着裙摆的手更紧了，刚才被她攥皱的布料，现在又多了几道深深的褶皱，银线星花的纹路都快看不清了。
她抬起头，看向圣树的方向。圣树的枝叶在阳光下晃荡，翠绿得耀眼，每片叶子都闪着银光，像撒了层碎钻。她想起小时候，她曾对着圣树许愿，双手合十，踮着脚尖，小声说：“圣树啊圣树，我想成为星语者，想让大家认可我，想让大家不再叫我‘枯萎鬼’。”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愿望还是没有实现。
也许，这个愿望，永远都实现不了吧。
她低下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自己的鞋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那湿痕慢慢扩大，沾到了鞋边的磨破处，把里面的麻布都染深了。她赶紧用手背擦眼泪，可越擦越多，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草地上，打湿了一小片草叶。那片草叶很快就蔫了，从翠绿变成了枯黄，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机。
艾莉娅看见后，赶紧缩回手，好像自己的眼泪也是灾星，会带来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