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山谷的瘴气似是被方才的厮杀搅得更烈了，灰黑色的雾气在岩石缝隙间缠绕翻滚，混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铁锈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守序派的伤员们互相搀扶着，断裂的骨棒、沾血的兽皮散落在脚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疲惫，唯有眼底还亮着一丝求生的微光。橡木快步上前，将背包里的草药倒在一块干净的兽皮上，那是他出发前特意采摘的止血草，此刻被他用石臼细细捣成糊状，动作麻利地敷在伤员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再用撕成条的兽皮仔细包扎。“忍着点，这药能止疼，还能防伤口化脓。”他声音温和，手上的力道却稳得很，每缠一圈都轻轻扯紧，确保草药能牢牢贴在破损的皮肉上，指尖偶尔碰到伤员的伤口，对方疼得瑟缩，他便放柔动作，低声安抚。
林恩站在队伍最前方，目光如炬地锁住对面的刀疤首领。
他右手握着一把刚从地上捡起的骨刀，刀刃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左手则捏着几株暗绿色的腐心草，草叶上黏糊糊的汁液散发出刺鼻的腥气，那是方才制伏噬魂派先锋时用的利器，此刻在瘴气里泛着冷光，成了震慑敌人的最佳武器。“刀疤，你真以为马库斯是在帮你们？”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厚重的瘴气，清晰地砸在每个噬魂派成员耳中，“他不过是把你们当成消耗守序派的棋子！你们手里那些亮晶晶的魔力结晶，哪一颗不是用其他种族的性命炼出来的？灵植家族的族人、机械遗族的工匠，还有德鲁伊苔原上的生灵，他们的魔力被强行抽离，魂魄被困在结晶里，才变成了你们眼中的‘好处’！”
刀疤首领的脸瞬间涨成青紫色，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骨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林恩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锤子，狠狠砸在他心底最不安的地方，其实他早就怀疑过，那些魔力结晶虽然能让族人变强，却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怨气，夜里放在帐篷里，还会隐约听到细碎的呜咽声。可马库斯承诺的“独占腐骨山谷”太过诱人，守序派占着山谷里唯一的山泉和猎场，他们噬魂派早就快饿死了，这份诱惑让他一次次压下了疑虑。“你……你胡说！”他张了张嘴，声音却有些发虚，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身后的族人，发现有几个噬魂派成员已经垂下了头，握着骨刀的手明显松了几分，甚至有人悄悄后退了半步。
“我没有胡说。”艾莉娅往前踏出一步，银色的发丝在瘴气中泛着淡淡的光泽，精灵族特有的尖耳微微颤动，眼底翻涌着难以掩饰的悲愤，“我亲眼看到马库斯的手下闯进我们星叶部落的村落，他们放火烧了我们的木屋，连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都没放过，我邻居家的小莉，才五岁，手里还攥着我给她做的花瓣玩偶，就被他们推到火里……”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指尖用力掐进掌心，随即又变得清亮而坚定，“你们现在帮他对付守序派，他日等他榨干了你们的利用价值，下场只会比我们精灵族的孩子更惨！他会把你们绑在魔力掠夺器上，一点点抽干你们的生命力，直到你们变成一堆枯骨！”
这番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在噬魂派成员中激起了惊涛骇浪。一个年轻的噬魂派族人猛地后退一步，骨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脸色苍白地喃喃道：“我……我只是想让族里的老人和孩子活下去，不是想帮着杀人……”另一个中年族人也皱紧了眉头，看向刀疤首领的眼神里满是质疑：“首领，他说的是真的吗？马库斯真的会对我们下手？上次他给的结晶，我儿子用了之后，夜里总说浑身疼……”
布鲁见状，握紧了手中那根沾着血污的骨棒，那是他父亲传下来的，上面刻着守序派的藤蔓图腾，此刻图腾旁的血迹还在慢慢渗开，顺着骨棒的纹路往下淌。他忍着手臂伤口的剧痛，一步步走到林恩身边，骨棒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声响，目光平静却有力地看着刀疤首领：“今天有林恩阁下相助，你们赢不了。继续打下去，只会让更多食人族的血洒在这山谷里，我们本是同族，流着一样的血，何必自相残杀？”
刀疤首领环顾四周，只见手下大多面露惧色，有的甚至已经悄悄往后退，再看林恩手中的腐心草，想起方才被这草汁沾到就浑身麻痹、连手指都动不了的滋味，他心里最后一点底气也散了。“好！算你们运气好！”他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唾沫落在地上，很快被瘴气裹住，“但这笔账我们记下了！下次再遇到，我定要把你们碎尸万段，喂山谷里的秃鹫！”说罢，他猛地一挥骨刀，声音里满是不甘，“撤！”
噬魂派的族人一个个垂头丧气，有的搀扶着受伤的同伴，有的弯腰捡起地上的骨刀，脚步踉跄地钻进通道深处的瘴气里。灰黑色的雾气很快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只留下几声不甘的咒骂，像鬼魅似的在山谷里回荡了片刻，最终渐渐消散。
危机终于解除，林恩三人立刻跟着守序派的族人清理战场。橡木蹲在伤员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被血浸透的绷带，重新敷上草药，还从背包里掏出一小瓶自制的药膏，给伤口较深的人涂上；艾莉娅则把散落的骨刀、骨棒一一收拢，用一块厚实的兽皮裹好。
这些武器虽然简陋，却是守序派抵御外敌的重要工具，不能丢。林恩则跟着布鲁，在通道侧面的空地上挖坑。这里的泥土硬得像石头，他用骨刀一点点刨开，指尖被磨得发红，甚至渗出血珠，却丝毫没有停歇。
布鲁站在一旁，帮忙搬开阻碍的石块，看着林恩认真的样子，眼眶渐渐红了，雾气在眼底聚积，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扑通”一声，最后一具守序派族人的遗体被轻轻放进坑里。那是个不过十七岁的小伙子，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小小的骨牌，那是他妹妹送他的成年礼，骨牌上刻着一朵歪歪扭扭的花。
林恩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抚平，再用泥土慢慢盖住遗体，直到堆起一个小小的土丘，还捡了几块平整的石头压在上面，防止瘴气里的野兽把遗体刨出来。布鲁走到土丘前，缓缓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多谢三位阁下……如果不是你们，我们今天恐怕都要变成这山谷里的枯骨，连个埋骨的地方都没有。”
林恩伸手扶起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兽皮传过去，眼神诚恳：“布鲁首领，不必言谢。我们此次冒险进入腐骨山谷，就是为了寻找守序派。马库斯的阴谋已经蔓延到了各个种族，灵植家族、机械遗族、精灵部落……没有谁能独善其身。我们希望能和你们结盟，一起对抗马库斯和他背后的皇族，不然迟早有一天，所有种族都会被他灭了。”
“结盟？”布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黑暗中突然燃起的火苗。
这些年，守序派在噬魂派和马库斯的双重打压下举步维艰，山泉的水越来越少，猎场里的猎物也快被噬魂派抢光了，族人们每天都在挨饿，他早就渴望能有盟友相助。
可这火苗很快又黯淡下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藤蔓骨牌，那是守序派的族徽，上面的纹路已经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林恩阁下，我知道马库斯不是善类，他给噬魂派送魔力结晶，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可结盟是大事……族里的老人们，比如老格，他们经历过人类和精灵的背叛。十年前，一群人类闯进我们的猎场，抢了我们过冬的猎物，还杀了老格的儿子，就因为他反抗了一句。现在他们对你们还有戒心，我得先带你们回营地，和族人商量一下，不能擅自做主。”
林恩点点头，语气里满是理解：“应该的，我们愿意等。毕竟结盟关乎你们全族的安危，谨慎些是应该的，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
布鲁不再多言，转身领着林恩三人往营地走去。腐骨山谷的地形复杂得像个迷宫，狭窄的峡谷一个连着一个，灰黑色的瘴气在脚踝处缠绕，走在里面像踩在冰冷的水里，每一步都透着寒意。
“这里的瘴气最浓，别深呼吸，吸多了会头晕恶心，严重的还会昏迷。”布鲁一边走，一边用骨棒拨开挡路的荆棘，荆棘的尖刺划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他却像没感觉到似的，“前面那块青黑色的石头小鱼，偶尔能抓几条给孩子们补身子。”他指着不远处一块凸起的岩石，林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岩石缝隙间渗出细细的水流，落在地游动，与周围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左边的灌木丛里有苦叶菜，叶子边缘有锯齿，颜色深绿，煮熟了能填肚子，就是味道有点苦，孩子们都不爱吃。”布鲁又指了指旁边的灌木丛，那里长着一片深绿色的野菜，叶子上还沾着露水，在瘴气里泛着微光。林恩运转体内的枯荣之力，一股温和的绿色能量从掌心溢出，缓缓渗入周围的植物中，他能清晰地感应到苦叶菜的生机，还有远处几只野兔的气息，没有危险。艾莉娅则走在队伍最后，右手始终搭在背后的箭囊上，时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身后的动静，银灰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瘴气，生怕噬魂派去而复返，给他们来个突袭。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的峡谷突然变宽，一处隐蔽的洞穴出现在眼前。洞穴入口被茂密的深绿色藤蔓遮挡着，藤蔓的叶子上长着细小的绒毛，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里藏着一个洞口，只当是普通的岩壁。布鲁走上前，双手抓住藤蔓，用力向两边拨开，藤蔓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洞穴的秘密。“这就是我们的营地，里面虽然简陋，但很安全，瘴气进不来，还能挡风雨。”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不知道族人会不会接受这三个外来者，毕竟过去的伤害太深了。
林恩三人跟着他走进洞穴，里面的景象比想象中整洁得多。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干燥茅草，踩上去软软的，没有一点湿气，显然是每天都有人整理；角落里用石块搭了个简易的架子，上面挂着几串风干的兽肉干，肉干的香气隐约飘散在空气中，虽然很淡，却足以让人垂涎；旁边的岩壁上钉着几根兽骨做的挂钩，挂着草药和骨制工具，工具被磨得很光滑，一看就用了很久；一块平坦的大石头被当成桌子，上面整齐地摆着几个石碗，石碗边缘刻着简单的藤蔓花纹，显然是精心打磨过的，能看出守序派族人对生活的用心。
洞穴里坐着十几个人，大多是老弱妇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坐在茅草上缝补兽皮，银针在她粗糙的手指间穿梭，动作熟练；几个瘦弱的孩子围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小石子玩耍，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看到布鲁回来，他们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围了上来，可当看到林恩、艾莉娅和橡木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警惕。一个穿着缝补过的兽皮的中年女人，下意识地把身边的孩子护在身后，眼神里满是戒备；另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爷，慢慢握紧了手里的小石斧，斧刃虽然钝了，却依旧透着寒光。
“大家别紧张，这三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布鲁赶紧开口，声音比平时大了几分，生怕族人误会，“今天我们在峡谷口遇到噬魂派的袭击，他们来了二十多个人，拿着马库斯给的魔力结晶，打得我们快撑不住了。多亏了林恩阁下、艾莉娅阁下和橡木阁下出手相助，林恩阁下还用腐心草制伏了他们的首领，不然我们根本回不来。”他指着林恩三人，介绍他们的名字，又把今天和噬魂派厮杀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从噬魂派突然进攻，到守序派节节败退，再到林恩三人出手相助，每一个细节都讲得很清楚，没有丝毫隐瞒。
族人们的眼神渐渐变了，警惕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感激。刚才护着孩子的中年女人，悄悄松开了护着孩子的手，眼神里多了几分友善；拄着拐杖的老爷爷，也放下了手里的小石斧，对着林恩三人点了点头。那个缝补兽皮的老婆婆慢慢站起身，走到角落里的石缸边，用一个石碗舀了三碗清水，颤巍巍地走到林恩三人面前，递了过去。她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口，却很稳，碗里的水没有洒出来一滴。“多谢你们救了布鲁他们……山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干净的泉水，喝点水吧，解解渴。”
林恩接过水碗，碗壁带着一丝温热，显然是刚从石缸里舀出来的。他低头说了声“谢谢”，然后喝了一口，泉水清甜，带着一丝凉意，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疲惫和瘴气带来的不适感。他看向洞穴里的族人，发现大多人面带菜色，嘴唇有些干裂，显然平时的食物和水都很紧缺。几个孩子穿着不合身的兽皮，有的兽皮太长，拖在地上，走起路来磕磕绊绊；有的又太短，露出了细细的脚踝，在洞穴的凉意里冻得发红。他们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林恩三人，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意，却又忍不住想靠近。
橡木看在眼里，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几块黑麦做的干粮。这是他出发前特意准备的，本来想留着路上吃，现在看到孩子们的样子，实在不忍心。他走到孩子们面前，蹲下身，把干粮递了过去，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阳光：“来，拿着吧，吃了就不饿了。这是黑麦做的，有点硬，慢慢嚼。”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死死盯着干粮，咽了咽口水，却不敢伸手，只是转头看向布鲁，眼神里满是询问，像是在确认是否可以接受。
布鲁笑了笑，轻轻点头：“拿着吧，这是橡木阁下给你们的，不用客气。”
得到许可，孩子们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干粮。一个年纪最小的孩子，拿到干粮后立刻塞进嘴里，小口小口地啃着，嘴角很快沾了一圈碎屑，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像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礼物。橡木看着他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又从布包里拿出几块，分给了其他孩子，连旁边的老婆婆也给了一块。
休息了片刻，林恩从怀里掏出一个磨损的皮革本子，那是他父亲凯伦的日记，封面已经有些褪色，边缘也磨破了，里面还夹着一片干枯的灵植叶子，那是他母亲艾拉生前最喜欢的植物，叫“星叶草”，据说能带来好运。
他把日记递给布鲁，语气郑重：“布鲁首领，这是我父亲的日记。他是机械遗族的工匠，最擅长制作魔力装置。日记里详细记录了马库斯的阴谋，马库斯诬陷我母亲盗窃魔力结晶，然后以此为借口，屠灭了灵植家族和机械遗族。现在，他还想把魔力稳定装置改造成掠夺器，到时候，所有非魔力者都会成为他的魔力养料，被他一点点榨干。你们食人族，也在他的计划里，是他口中的‘备用魔力来源’，因为你们的生命力比其他种族更顽强。”
布鲁接过日记，手指轻轻拂过封面的磨损处，像是在感受里面承载的重量。他看得很认真，眉头随着阅读一点点皱紧，眼神也从最初的平静变得凝重，再到后来的愤怒。当看到日记里写着“食人族生命力顽强，可作为长期魔力供给源，需先挑起两派内战，削弱其力量后再一网打尽”时，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岩壁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岩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的手也被砸得通红，甚至渗出血珠，可他丝毫不在意，声音里满是怒火，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个恶魔！他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守序派就算饿死、战死，也绝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绝不让族人变成他的‘魔力养料’！”
洞穴里的族人听到这话，立刻炸开了锅。“马库斯太过分了！竟然想把我们当成牲口一样榨取魔力！”“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和他拼了！”“和林恩阁下他们结盟吧！一起打马库斯！我们有人，他们有计划，肯定能赢！”几个年轻的族人激动地站起来，挥舞着拳头，脸上满是愤怒，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马库斯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