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三里,就能看见橡木圣坛的尖顶了。”
艾莉娅突然停下脚步,抬手拨开额前被风吹乱的绿发,指尖划过耳尖时,她那对标志性的精灵耳朵轻轻颤动了两下,耳廓上细弱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显然是在凝神捕捉空气中流动的自然魔力。
林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广袤的巨石苔原瞬间铺满视野。
无数灰褐色巨石横亘在天地间,大的如卧倒的巨兽,脊背蜿蜒着隐入云层;小的似蜷缩的猛兽,爪尖般的棱角上覆着厚厚的翠绿苔藓。
阳光好不容易穿透稀薄的云层,落在苔藓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有人把星星碾碎了撒在上面,风一吹,光点就跟着晃,竟有几分虚幻的温柔。
石缝间偶尔冒出几株低矮的灌木,枝桠细得像麦秆,却倔强地挂着一串细小的白色浆果。
“这是德鲁伊培育的‘霜果’,生吃能抵寒。”艾莉娅说着,伸手摘了一颗递过来。林恩接在掌心,果子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上来,比寒风还冷些。
他咬开薄脆的果皮,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带着点雪水的清冽,原本因连日赶路而空落落的肚子,竟慢慢泛起一丝暖意,连带着冻得发僵的指尖都活络了些。
“德鲁伊的橡木议会在这儿住了上百年,苔原里的自然魔力节点,全靠他们守着。”
艾莉娅边走边说,脚尖轻轻点过地面的苔藓,像是怕踩疼了它们。
她的鹿皮靴踩在苔藓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我小时候听部落长老说,这苔原的每块石头里都藏着自然的意志,德鲁伊能跟它们说话——比如哪块石头底下有泉眼,哪片苔藓下藏着能治伤的草药。”
林恩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身旁一块半人高的巨石。苔藓的触感比他想象中厚实,像裹了层晒过太阳的绒毯,指尖能隐约摸到细微的震颤——那是自然魔力流动的痕迹,温温的,和艾莉娅身上常年萦绕的气息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在艾瑞丁森林里,自己曾靠着这种感应,救活了一株被雷劈伤的古树,那时艾莉娅还笑着说,他的“枯荣感应”,比精灵族的植物亲和术还灵。
“找到德鲁伊,咱们就能请他们帮忙查你母亲的事了。”
艾莉娅转头看向他,绿眸里带着几分认真,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德鲁伊最讨厌皇族那帮破坏自然的家伙,说不定他们知道五年前灵植家族灭门的线索。”
林恩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自从在灰石镇听见老农的窃窃私语,“艾拉盗窃王室魔力结晶”的罪名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他下意识攥紧胸前的吊坠——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总算让他找回几分冷静:“但愿如此……可德鲁伊会不会……不喜欢人类?”
艾莉娅忽然笑了,嘴角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冲淡了几分旅途的疲惫:“德鲁伊只讨厌毁自然的人,又不是讨厌人类。你能感知植物枯荣,上次还救了我部落里的银叶藤,他们会愿意听你说话的。”
两人聊着,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不知何时起,寒风小了许多,阳光也变得暖融融的,林恩甚至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啾鸣声——清脆、短促,像玉石相击。
“那是苔原特有的雪雀,”艾莉娅侧耳听了听,眼里露出笑意,“只有自然魔力浓的地方才看得见,它们比咱们还会找‘好地方’。”
可没走多久,林恩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他低头看向脚下的苔藓——刚才还浓得能滴出绿来的苔藓,此刻竟泛着淡淡的灰褐色,像是被谁泼了一层洗不掉的灰尘。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按上去,原本柔软厚实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脆的质感,像晒干的饼干,稍一用力,苔藓就“簌簌”碎成了细粉,从指缝里漏下去,风一吹就散了。
“怎么了?”艾莉娅察觉到他的异常,也跟着停下脚步,蹲在他身边。
她的绿发垂落在肩前,扫过地面的苔藓,却没再像刚才那样小心翼翼。
林恩没说话,伸手拨开面前那片灰褐色的苔藓,露出
石块表面还是老样子,粗糙的纹理里嵌着细小的沙粒,可指尖触上去时,却传来一阵陌生的寒意——不是寒风刮过的冷,是那种死寂的、没有半点温度的冷,像摸在一块埋了十年的废铁上。
“你看那边。”林恩抬起头,指向不远处一道半指宽的石缝。艾莉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石缝里长着一株灌木,叶子竟全是灰黄色的,边缘卷得像枯纸,刚才还挂在枝桠上的霜果,此刻连影子都没了。
她试着伸手碰了碰最外层的一片叶子,指尖刚碰到叶缘,那叶子就“咔嚓”一声碎成了粉末,顺着风飘走,连一点重量都没有。
“这……怎么会这样?”艾莉娅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抬手悬在灌木旁,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
林恩知道,她在调动体内的精灵魔力,感知周围的自然气息。片刻后,她睁开眼,绿眸里满是疑惑:“自然魔力太稀薄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连石缝里的潮气都比平时少了一半。”
林恩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的景象。刚才赶路时没注意,此刻才发现,视线所及的苔藓,都或多或少泛着灰褐色,离石缝越远,颜色越深,像一块被污染的绿布,正慢慢褪去原本的色彩。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另一株灌木前——这株比刚才那株更惨,枝干已经完全发黑,表皮皱得像老人的皮肤,轻轻一碰,枝干就“啪”地断成两截,断面处没有丝毫水分,只有干燥的木屑,像是枯了十年的木头,一捏就碎。
“不对劲。”林恩皱紧眉头,双手掌心朝下按在地面上,闭上眼睛,缓缓催动体内的枯荣感应。
往常只要催动能力,指尖就会传来熟悉的暖意,仿佛能顺着地面钻进地下,和周围的植物建立起无形的联系——他能“看见”苔藓的根须像细密的丝线,在石缝里蔓延;能“看见”灌木的根系抱着小块的泥土,贪婪地吸收着潮气和自然魔力。
可这一次,指尖传来的只有一片死寂,像掉进了没有底的冰窖。
他集中精神,试图穿透那层死寂,感知地下的根系。
模糊的画面终于在脑海中浮现——本该饱满、呈乳白色的根须,此刻却干瘪得像晒干的草绳,通体发黑,像是被墨汁泡过;根须上那些负责吸收养分的细小绒毛,全都耷拉着,没有一丝活力,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更让他心惊的是,根系之间本该像溪流一样穿梭的自然魔力,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虚空,连一点残留的气息都没有。
“怎么样?”艾莉娅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她伸手碰了碰林恩的胳膊,指尖的温度比平时凉了些。
林恩睁开眼,脸色有些苍白:“根系……没有半点生命信号。不是自然枯萎,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破坏的——连魔力都被吸光了。”
“破坏?”艾莉娅愣住了,她转头看向周围的巨石和枯萎的植物,眉头皱得更紧,“巨石苔原的自然魔力一向稳定,除了德鲁伊,很少有人会来这里。难道是……皇族?”
林恩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想起在艾瑞丁森林时,艾莉娅说过,皇族为了扩建宫殿,常年砍伐精灵的森林,连百年的古树都不放过;现在苔原的植物突然异常枯萎,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他低头看向地面,目光落在那片碎成粉末的叶子上——阳光照在粉末上,他忽然注意到,其中几缕细粉上,沾着一丝极淡的黑色痕迹,像是墨迹,又像是某种污渍。
他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沾了一点黑色痕迹。没有明显的气味,可指尖却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像是被细小的针扎了一下,紧接着,那点刺痛又变成了淡淡的凉意,顺着指尖往手腕蔓延。
“这是什么?”林恩疑惑地看向艾莉娅,把沾着黑色痕迹的指尖递过去。
艾莉娅也蹲下来,凑到他指尖前仔细看了看,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连声音都压低了些:“这是……异常魔力的残留。我之前被食人族追赶时,见过他们身上有类似的痕迹——那是被污染的魔力,会像寄生虫一样,吞噬周围的自然魔力和生命气息。”
林恩的瞳孔猛地一缩。异常魔力?
他想起在黑狼隘口遇到的贵族家仆,他们手里的魔力短杖泛着淡蓝色的光,那是灵醒级魔力该有的颜色,温和又稳定;可眼前这丝黑色痕迹,却带着一种赤裸裸的恶意,像潜伏在暗处的野兽,等着吞噬一切活物。
“如果是异常魔力污染,那苔藓和灌木的枯萎就说得通了。”艾莉娅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越来越多的灰褐色苔藓,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异常魔力会顺着植物的根系蔓延,先吸走它们的自然魔力,再吞掉生命气息,最后让整株植物彻底枯萎——连一点复苏的可能都没有。”
林恩点点头,再次闭上眼,催动枯荣感应。这一次,他刻意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黑色痕迹上,想顺着痕迹找到污染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