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那个卫兵勒住马,马“嘶”了一声,前蹄抬了抬。他从马上跳下来,动作很重,盔甲碰撞发出“哐当”的响,震得地面都好像颤了颤。
他走到妇人面前,不是慢慢走,而是迈着大步,每一步都踩得院子里的土往下陷。他一把揪住妇人的衣领,不是轻轻抓,而是用劲攥着,布料都被他捏皱了,妇人的脖子被勒得有点歪,脸一下子就白了,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喂!你们家这个月的魔力结晶准备好了吗?”他的声音不是普通的喊,而是粗声粗气的,带着不耐烦,“再过三天要是交不上,就把你们家的鸡牵走抵数!”
妇人听见喊声,手里的木勺“当”地掉在锅里,发出一声脆响。她赶紧从灶台前跑出来,跑的时候还差点绊到门槛,扶住门框才站稳。她脸上的笑容不是真的笑,而是僵着的,嘴角往上扯,眼睛里却满是害怕,声音也有点抖:“大人,再宽限几天吧,今年的收成不好,地里的麦子只收了去年的一半,实在凑不出结晶啊……”
“凑不出?”卫兵冷笑一声,不是轻轻的笑,而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带着轻蔑,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妇人脸上,“去年也是这么说的!别以为躲在这乡下就能赖过去,贵族老爷的规矩,你们也敢违抗?”他手里的力道更重了,妇人的脚都有点离地,脸憋得更白,眼泪在眼眶里转,却不敢掉下来——她怕惹恼了卫兵,不仅鸡会被牵走,自己和孩子都可能遭殃。
小孩也不追母鸡了,手里的木棍掉在地上,“啪”的一声。他跑过去躲在妇人后面,两只手紧紧抓着妇人的衣角,指节都泛白了。他头埋得低低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卫兵,那眼睛里满是恐惧,不是小孩怕黑的那种怕,而是像受惊的小兽,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被卫兵注意到。
林恩在草丛里蹲着,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沾在掌心,有点黏,他却没感觉到疼——他满脑子都是之前的场景:上次在灰石镇的集市,一个平民不小心撞了贵族家仆一下,家仆就用鞭子抽他,平民的脸被打得流血,却不敢反抗,只能跪在地上求饶;还有母亲,母亲被带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卫兵,手里拿着刀,说母亲“通敌”,母亲当时喊着“我没有”,却还是被拖走了,从此再也没回来。
现在看着妇人害怕的样子,看着小孩恐惧的眼睛,心里的怒火像被浇了油似的,一下子就冒了上来。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才想起匕首没了,只有一根之前捡的木棍藏在布包里——那根木棍是他昨天在树林里捡的,很粗,能握住,本来是想用来拨余烬的,现在却想拿出来,冲出去跟卫兵拼了。
可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三个穿盔甲的卫兵,手里有剑,有盾牌,他只有一根木棍,还是根没削过的粗棍,冲出去就是送死,不仅救不了妇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母亲还等着他查清真相,他不能死在这里。
理智像一盆冷水,浇在怒火上,让他慢慢冷静下来。他咬着牙,看着院子里的场景,心里却像有团火在烧,烧得他难受。
就在这时,另一个卫兵坐在马上,手里拉着缰绳,看了看太阳,有点不耐烦地开口:“行了,别跟她废话了,咱们还得去前面的关卡换班呢。要是耽误了时间,大人怪罪下来,咱们都没好果子吃。”他的声音比为首的卫兵平一点,但也带着命令的语气,显然不想在这里多耗。
为首的卫兵瞪了妇人一眼,眼神像刀子似的,能刮下人一层皮。然后他松开手,不是轻轻放,而是用力一推,妇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后背磕在院子的石头上,疼得她皱紧了眉,却不敢喊出声,只是咬着嘴唇,把疼咽了回去。
“算你走运!”卫兵的声音里满是威胁,“三天后要是还交不上,看我不把你们家拆了!”说完,他翻身上马,动作很粗鲁,盔甲又发出“哐当”的响,震得人耳朵疼。他对着另外两个卫兵挥了挥手,三个人骑着马,朝着大路的方向去了,马蹄声越来越远,扬起的尘土飘了好久,才慢慢落下。
妇人才敢从地上爬起来,爬的时候很慢,因为后背疼,她用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起来,手心都沾了泥土。
她拍了拍身上的土——土粘在衣服上,拍不掉多少,反而把衣服弄得更脏。她抹了把眼泪,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偷偷地擦,怕被孩子看见,也怕被别人听见。然后她拉着小孩回了院子,还把门紧紧关上,门闩“咔嗒”一声插上,像是怕卫兵再回来。
林恩在草丛里蹲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蹄声完全听不见,才慢慢站起身。他的手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血印,血珠干了,在掌心留下一道暗红的印子,他却没感觉到疼——心里的怒火还没消,还有点酸。
他看着巡卫队远去的方向,又摸了摸颈间的吊坠,吊坠是冰凉的,金属纹路硌着掌心,像是在提醒他。
他在心里对母亲说:母亲,你看,这就是贵族的规矩,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秩序”——平民的死活他们根本不在乎,只在乎自己的魔力结晶,只在乎自己的特权。
他们可以随意欺负平民,可以随意夺走别人的东西,甚至可以随意给人安上罪名。我一定要去阿斯托利亚城,一定要查清真相,不然,还有多少人像这个妇人一样受苦?还有多少人像你一样被冤枉?
他定了定神,不再往农户家去——刚才的动静太大,妇人肯定吓坏了,现在要是过去敲门,她说不定以为是卫兵又回来了,不仅不会开门,还会害怕。而且流民的提醒还在耳边:“别轻易相信陌生人,也别让陌生人相信你,不然麻烦会跟着来。”
他沿着小路继续走,路上偶尔能看见几株草药,他都用枯荣感应确认过——有的已经完全枯萎,感应里一点生机都没有,像死了的草,摘了也没用;有的是没用的杂草,不是凝血草也不是止血草,换不了钱,只能放弃。走的时候,他还会留意脚下,怕踩到什么有用的草药,也怕留下太多脚印——他不想被人跟踪。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路边出现了一块破旧的石碑。石碑不是立得很直,而是有点歪,像是被人撞过,碑身上长满了青苔,绿色的,有的地方还长了点小草,从裂缝里钻出来,给这块冰冷的石头添了点生机。
石碑上刻着的字很模糊,不是因为青苔,而是因为时间久了,笔画都快磨平了,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把碑身划成了两半。
林恩走近了,用手擦了擦碑身上的青苔,指尖沾了点湿滑的绿,他没在意,继续擦着。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碑上的字是“青禾领”三个字——这三个字刻得很大,是楷书,笔画很粗,能看出当年刻的时候很用力,带着一种庄重感。
但这三个字被一道深深的刀痕划成了两半,刀痕不是浅的,而是深到能看见石碑里面的石头,边缘还很新,没有被青苔覆盖,说明是近几年划的。
刀痕上面还刻着一个新的纹章——还是那只展翅的鹰,跟刚才巡卫队盔甲上的纹章一模一样,刻得很清楚,线条锋利,像是在宣告这里现在是谁的地盘。
他想起灰石镇的老农说过的话。那是一个月前,他在灰石镇的破庙里遇到的老农,老农头发都白了,手里拿着根拐杖,坐在火堆旁跟他说:“五年前啊,灵植家族可风光了,咱们这一片的领地都是他们的,他们种的灵植能治好多病,还会给平民送草药,那时候咱们平民的日子好过着呢。
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皇族说他们通敌,派了兵把整个家族都灭了,男人被杀,女人被卖,领地也分给了各地的贵族。灰石镇的贵族就是那时候拿到青禾领的,来了之后就开始收魔力结晶,平民哪有那东西啊,只能被逼着卖粮食、卖鸡,有的还被抓去做苦工,做不好就被打……”
林恩伸手摸了摸石碑上的刀痕,冰凉的石头硌着掌心,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五年前的变故——灵植家族的荣耀,平民的好日子,都被这道刀痕划没了。他心里有点疼,不是身体的疼,而是心里的疼,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喘不过气。
“总有一天,我会把属于灵植家族的东西拿回来。”他对着石碑低声说,声音不大,却很清楚,每个字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不是之前那种有点犹豫的决心,而是像铁一样硬的坚定。他知道这很难,灵植家族灭门五年了,贵族的势力很大,他只是一个流民,没有钱,没有势力,只有一个吊坠和一点枯荣感应的能力。但他不怕,因为他要找真相,要为母亲报仇,要让灵植家族的冤屈被洗清。
又走了半个时辰,他看见前面有一条小溪。小溪不是很宽,也就两丈左右,溪水很清澈,不是那种浑浊的绿,而是透明的,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鹅卵石有大有小,颜色也不一样,有白色的,有灰色的,还有带花纹的,阳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的光晃得人眼睛有点花。
他走过去,蹲在溪边,用手捧起水喝了一口——水很凉,不是冰得刺骨,而是凉得舒服,顺着喉咙滑下去,一下子缓解了喉咙的干渴,连心里的火气都消了点。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旧水壶,水壶是铁皮的,已经有点生锈了,是母亲留下的,壶身上还刻着小小的“林”字,是母亲的笔迹。他一直带在身边,舍不得丢。
他把水壶装满,水从壶口溢出来,滴在手上,凉丝丝的。然后他洗了洗脸,冰凉的水拍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刚才的怒火和难过都淡了点,脑子也更清楚了,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看着水里的倒影,水里的影子有点晃,因为溪水在流。他看见一个穿着破旧斗篷的少年,斗篷是深灰色的,已经洗得有点发白,边缘还破了几个洞,露出里面的粗布衣。
少年的脸色很消瘦,颧骨有点高,下巴也尖,是因为这几天没吃好,总是啃硬面包,喝冷水。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不是那种普通的亮,而是像有光在里面,不管是愤怒、难过还是坚定,都能从眼睛里看出来。
这就是现在的他,一个背负着家族冤屈、寻找真相的流民。他想起五年前,自己还在灵植家族的庄园里,那时候的庄园很大,有很多灵植,五颜六色的,好看极了——红色的凝血草,蓝色的安神草,黄色的向阳花,还有很多他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满园都是淡淡的香味。
他穿着干净的衣服,是母亲亲手缝的丝绸衣服,白色的,上面绣着小小的灵植图案,柔软又舒服。他跟着母亲在灵植园里辨认草药,母亲会指着一株株草药告诉他:“这是凝血草,能止血;这是安神草,能助眠;这是向阳花,能入药,也能当花看。”那时候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过上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没有家,没有干净的衣服,没有足够的食物,每天都要担心卫兵,担心饿肚子。
“没关系,会好起来的。”他对着倒影笑了笑,笑容不是很大,只是嘴角轻轻往上扬了一点,但很真实。他知道现在很难,但只要他一直走下去,走到阿斯托利亚城,找到父亲,查清真相,一切就会好起来。
母亲不会白死,灵植家族不会白被灭门,那些欺负平民的贵族,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收拾好水壶,他继续往前走。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再是之前的冷清。
大多是背着包袱的平民,包袱有大有小,有的是布包,有的是麻袋,里面装着行李,他们走得很慢,像是在赶路,又像是在担心前面的路。
还有几个推着小车的商贩,小车是木头做的,轮子有点旧,推起来“吱呀”响,声音很远就能听见。车上装着蔬菜和水果,蔬菜是绿色的青菜,还有红色的萝卜,带着新鲜的泥土;水果是黄色的梨子,还有红色的野果,看起来很新鲜,挂着水珠。商贩一边推一边喊:“青菜便宜卖了,五铜板一把!梨子甜得很,十铜板三个!”声音很大,想吸引路人买。
看来离下一个大城越来越近了,林恩心里有点高兴,又有点紧张——高兴的是终于快到城里了,能换点钱,买点吃的;紧张的是城里有卫兵,检查会很严,他没有身份证明,不知道能不能过去。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远处终于出现了大城的轮廓。城墙很高,不是那种矮矮的土墙,而是用青灰色的石头砌成的,石头很大,一块挨着一块,砌得很整齐,缝隙里填着灰浆,看起来很坚固,远远看去像一条巨大的卧龙,趴在地上,守护着城里的一切。城墙上面还有垛口,能看见有卫兵在上面走动,手里拿着长枪,时不时地往远处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城门处人来人往,比路上的行人还多,有进的,有出的,很热闹。进的人大多背着包袱,像是来城里谋生的;
出的人有的推着小车,有的牵着牲口,像是去乡下办事的。还能看见几个穿着盔甲的守卫站在门口,不是之前的巡卫队,而是城门守卫,他们的盔甲更亮一点,看起来更整齐,手里拿着长枪,腰间别着剑,正在检查来往的行人——每个人都要停下来,把身份证明给守卫看,守卫看完了才让过,有的还要翻行李,检查有没有带违禁品,比如武器、易燃物之类的。
林恩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像有只兔子在心里跳,“咚咚”的,声音很大,他都能听见。
他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这棵树很大,枝叶很密,能挡住阳光,也能让他暂时藏起来,整理一下情绪。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斗篷,把帽子拉得更低,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下巴——怕守卫认出他是流民,或者看出他的紧张。
他又摸了摸颈间的吊坠,吊坠还好好地挂在那里,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点。
然后他摸了摸贴身的衣袋,确认羊皮纸还在——地图不能丢,那是他去阿斯托利亚城的唯一指引,要是丢了,他就彻底迷路了。
他知道,接下来要过城门这一关,这是最关键的一关。守卫肯定会检查身份,还会问来处和去处。
他没有身份证明,只能编个说辞——就说自己是从乡下出来的,家乡遭了灾,粮食不够吃,想去城里找活干,比如帮人搬东西,或者去药铺打杂,应该能蒙混过去。他在心里把说辞默念了几遍,怕到时候紧张忘了,又想了想守卫可能会问的问题,比如家乡在哪里,为什么来城里,都在心里想好了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带着点青草的味道,还有远处城里飘来的烟火气——有饭菜的香味,还有柴火的味道,很真实,让他觉得前面的路不是虚幻的。他攥紧了布包的带子,布包的带子有点磨手,但他没在意。
他迈开脚步,朝着大城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不像之前的犹豫,而是带着决心。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暖暖的,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这条路很长,很险,但他必须走下去。他知道,这只是冒险的一小步,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危险在等着他——城门的检查,城里的卫兵,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的父亲,还有贵族的追杀。
但他不会退缩,因为阿斯托利亚城就在前方,真相也就在前方,母亲的冤屈,家族的仇恨,都等着他去洗清。他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把所有的真相都查清楚,直到让那些坏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