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不敢有丝毫耽搁,将身体重心极其缓慢、如同挪动千钧巨石般,向刚刚落下的右脚转移。
脚下的“地面”反馈来令人作呕的弹性与冰凉,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沉睡巨兽的脏腑之上。
重心终于完全压在了右脚。左脚得以稍稍抬起,离开了那片承载过重量的缝隙。
他感到一阵短暂的虚脱,但前方的岩石边缘,在惨淡的月光下,似乎又近了一点点,尽管那距离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像黑暗中的灯塔,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生的希望。
他强迫自己忽略右肩伤口传来的、几乎要撕裂神经的痛楚,忽略脚下那透过鞋底传来的、缓慢而有力的生命搏动,更忽略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无孔不入的腥臭与滑腻。
左脚抬起,悬在半空,再次开始那令人窒息的搜寻。目光锐利如刀,切割着前方由角质与粘液构成的死亡地貌。
每一次移动,都是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赌局,筹码是他和旺旺两条微弱的生命。
生的路,在嶙峋的棘刺与冰冷的月光间,蜿蜒向前,每一步都踏在绝望的深渊之上,却又倔强地指向那唯一的出口。
花费了大半天时间移动,全神贯注之下,程野的眼球布满血丝,视线在坑壁那块棱角分明的岩石和他脚下这片活体地狱之间反复灼烧。
距离从未如此之近,却也从未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生的彼岸近在咫尺,而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他的目光,如同最吝啬的工匠在分配最后的珍宝,在那块象征着绝对安全的岩石边缘细细搜寻。
最终,焦点死死锁定在岩石底部一道狭窄的、被岁月和湿气侵蚀出的微小凹槽上。
那凹槽边缘粗糙,布满细碎的砂砾,在月光下泛着岩石特有的、冰冷而干燥的灰白光泽。
与脚下这片覆盖着湿冷粘液、充满弹性生命搏动的蟾背相比,那凹槽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可靠。
没有选择,也无需选择。
这就是最后一步。
程野调动起残躯里最后一丝气力,这力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承载着全部生存的意志。悬空的左脚开始移动,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缓慢,都要艰难。
肌肉早已超出极限,每一次微小的牵拉都伴随着撕裂般的酸楚和右肩伤口爆发的、几乎要吞噬神智的剧痛。
汗水混杂着冰冷的粘液,模糊了视线,但他不敢眨眼,眼珠死死钉住那道凹槽。
脚尖,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朝着岩石边缘那道狭窄的凹槽缓缓探去。下方的巨蟾似乎翻了个身,沉重悠长的呼吸声骤然加深,如同闷雷滚过地底,整个庞大的躯体都随之产生一次难以察觉的、却足以让程野魂飞魄散的微微起伏!脚下的粘液猛地一荡,他悬空的身体瞬间失衡,心脏几乎冲破喉咙!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程野用尽毕生意志力才勉强稳住身形,右肩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如同狂风中的枯叶,在巨兽这无意识的翻身带来的死亡涟漪上拼命维持着平衡。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那加深的、如同深渊回响的呼吸声碾过灵魂。
一息……两息……三息……
那令人窒息的沉重呼吸终于再次回归到悠长粘滞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