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的目光在那张枯槁如朽木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冰层下的暗流似乎微微涌动了一下,又迅速归于死寂。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份量。
老人浑浊的眼珠似乎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回应,干瘪的嘴唇又蠕动了一下,仿佛想挤出一个表示感激或松气的表情,最终却只牵动了更多深刻的皱纹,让那张脸显得更加衰败。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骨头摩擦的艰涩声响,转过身,佝偻的脊背如同一张被拉满的、随时会断裂的弓。
他没有走向任何一间尚存的屋舍,也没有示意程野跟随,而是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沉重脚步,朝着村落边缘那片更为荒凉、石砾遍布的坡地挪去。
每一步落下,都扬起一小片干燥的、带着铁锈味的尘土。
人群依旧沉默,如同凝固的雕塑。
但在老人转身挪动的瞬间,千百道麻木的目光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偏移,从程野身上,移到了那蹒跚前行的枯槁背影上。那目光里没有关切,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沉寂。
前排那个捂着女孩嘴的老妇,还没有松开手,指关节的青白几乎要透过枯槁的皮肤渗出来,浑浊的泪水无声地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蜿蜒。
程野起身,动作流畅而安静,没有带起一丝多余的风。
冰冷的石砾从他衣袂上簌簌滑落。他迈步,跟上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的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踏在实处,与老人那虚浮的、随时会散架的步履形成残酷的对比。
他走过人群自动分开的狭窄通道,两侧是死寂的面孔,皮肤下的暗红在稀薄天光下若隐若现,如同蛰伏在灰烬下的火星。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浑浊眼珠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粘稠的、冰冷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包裹着他,试图渗透那层寒冰。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了废墟和人群的包围圈,走向坡地更深处。
村庄的轮廓在身后渐渐缩小,像一座巨大而沉默的墓碑。
风在这里更加肆无忌惮,卷起干燥的沙尘,发出呜咽般的呼啸,掩盖了老人那细微的骨节摩擦声和艰难的喘息。
坡地上散落着更多倒塌的石块和风化的石柱基座,显然曾是村落的延伸,如今只剩荒凉。
老人终于在一块半人高的、布满风蚀孔洞的巨石旁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