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挤在一起,眼神带着恐惧看向房屋和程野,一丁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偶尔有孩童被大人死死拽着手腕,那孩子睁着懵懂好奇的眼睛,望着那片废墟,小小的身体微微瑟缩,却不发出半点声音。
大人的手掌粗糙如树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禁锢的姿态,与昨夜李顺嘶吼的“牢笼”形成残酷的呼应。
程野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深处,昨夜洞悉一切的冰冷平静依旧,只是此刻,那冰层之下,倒映着眼前这片由活人构成的灰色图景。
村民们的目光,在他睁眼的瞬间,齐刷刷地、毫无预兆地,从废墟转移到了他身上。
那目光并非愤怒,也非哀伤,更无好奇,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麻木。
千百道视线如同冰冷的针尖,密密麻麻地刺在程野身上,穿透了猎猎作响的衣袂,试图扎入他寒冰覆盖的躯壳深处。
每一双眼睛都像蒙尘的玻璃珠子,浑浊,空洞,倒映着废墟、晨光,以及他这道唯一活动的、却比磐石更沉默的黑色剪影。
他们的呼吸很轻,几乎被风声吞没,但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沉闷的、如同地底深处涌动的暗流般的背景音。
程野的目光沉静地回望过去,视线所及之处,人群如同被风吹过的麦浪,出现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
前排几个年迈的村民,沟壑纵横的脸上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像是沉在水底的死鱼被惊扰,但旋即又沉入更深的死寂。
那波动很快平息,恢复成一片凝固的灰色。
他看到了他们裸露在粗布衣衫外的皮肤——手腕、脖颈、脚踝。在那粗糙、被风霜侵蚀的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种极淡、极不自然的暗红。
那颜色并非健康的血色,更像是淤积在皮下的、冷却的余烬,与李顺临终前皮肤下奔涌的熔岩脉络同源,只是被压抑得更深、更死寂。
一个被母亲死死箍在腿边的小女孩,约莫四五岁,枯黄的头发结着草屑。
她似乎对这片死寂感到不适,小小的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幼猫般的嘤咛。
那声音轻得几乎不存在,却像一颗石子投入粘稠的沥青池。
旁边一个干瘦的老妇猛地伸出枯枝般的手,不是打,而是捂住小女孩的嘴。
动作快如毒蛇,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般的恐惧。
女孩身体剧震,瞬间僵直,所有的呜咽被堵在喉咙深处,只剩下一双骤然睁大、盈满生理性泪水却不敢流下的眼睛,身体筛糠般颤抖。
老妇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捂得更紧,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