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脚下延伸，每一步都踏碎寂静。岩壁上的苔藓早已失去微光，只留下潮湿的腐败气息。苏羽的手指在终端上滑动，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
“他们在追踪信息流。”他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秦岚靠在对面的岩壁上，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搜索声。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操纵杆的触感，那最后一推的决绝仿佛刻进了骨骼。
苏羽的终端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红色的警告框层层叠叠弹出，每一个都标注着同一个坐标——他们此刻的位置。
“锁定完成了。”他说。
秦岚握紧了腰间的脉冲枪。金属的冰冷透过手套渗入皮肤。
但苏羽没有移动。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些闪烁的红点上，像是等待着什么。终端的光在他瞳孔中跳动，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是时候了。”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起舞，动作流畅得如同早已演练过千百遍。新的界面展开，深蓝色的背景上浮动着无数银白色的数学符号。它们旋转、重组，像是一场无声的芭蕾。
秦岚看着那些陌生的公式。它们不像她熟悉的任何代码，更像是从某个古老文明流传下来的神秘图腾。
“你在做什么？”
“分解。”
苏羽选中了核心数据包。那里面装着他们此行的全部意义——关于GSS-1理论的完整推导，关于这个濒死世界的最后希望。
确认指令的对话框弹出。鲜红的警告文字提醒着此操作的不可逆性。
他的指尖悬停在确认键上方，微微颤抖。这一按，就意味着将人类最后的火种打散成尘埃。
秦岚移开视线。她听见岩壁另一侧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羽按了下去。
数据包开始解构。进度条缓慢推进，每一个百分点的增长都伴随着数据的自我消解。那些精心构建的逻辑链开始断裂，公式分解成更基础的数学单元，文字破碎成笔画和符号，图像像素化然后进一步细分。
秦岚看见苏羽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为这些即将消散的知识默诵悼词。
“原子化进程启动。”系统提示音冰冷地宣告。
数据继续分解，直到每一个信息单元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它们变成了纯粹的数学表达，一组组看似随机分布的公理和定理。只有掌握GSS-1理论的人，才能从这片信息的荒漠中重新拼凑出绿洲。
苏羽开启了影子网络接口。那些被原子化的数据开始传输，像细沙流过指缝，悄无声息地渗入网络的每一个角落。它们被随机分配到不同的节点，有的存储在废弃的服务器里，有的隐藏在民用设备的缓存中，还有的随着数据包在路由间不停跳转。
秦岚突然理解了这种做法的精妙。敌人可以截获一部分，甚至大部分数据碎片，但永远无法一次性获得完整的信息。就像从海洋中舀起一瓢水，永远不可能带走整片大海。
传输完成的提示亮起。苏羽迅速清除了终端上的所有操作记录，然后取出了数据芯片。
他轻轻一捏，芯片碎裂成细小的粉末，从指间飘落，混入地面的尘土中。
“结束了。”他说。
通道另一端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岩壁，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压短。
苏羽关闭终端，黑暗重新笼罩下来。但在那彻底的黑暗降临前，秦岚看见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那是猎手布好陷阱后的微笑。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武器上膛的咔嗒声。秦岚能分辨出至少三种不同型号的作战靴踩在岩石上的声音。
苏羽靠在岩壁上，闭上眼睛。他在脑海中回顾那些被分散存储的数据节点。三百二十七个随机坐标，每一个都藏着一个数学公理。只有当这些公理按照特定的顺序重组时，GSS-1理论的真相才会重新浮现。
就像散落在夜空中的星辰，只有懂得星象的人才能读出其中的奥秘。
探照灯的光终于捕捉到他们。秦岚眯起眼睛，适应着突然的强光。她数清了对面的人数：六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呈扇形散开，枪口统一指向他们的方向。
领队的军官举起扫描仪，红色的光束在他们身上来回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