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的声音突然在记忆中回响。“我们不需要完全理解。我们只需要知道如何利用。”
现在，另一个文明也在做同样的事。
监控屏角落的邮件提示还在闪烁。那封来自基地物流系统的“特殊物资接收流程说明”始终没有被点开。苏羽现在才意识到，那可能不仅仅是物流通知——在邮件发送的时间点，他还没有做出决定，但系统已经准备好了接收流程。
有人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
他坐回控制台前，开始编写新的过滤协议。既然数据交换已经不可避免，他至少可以控制交换的内容和节奏。每一批外传的数据都将经过更多层的加密和伪装，像裹着糖衣的毒药，既满足对方的需求，又保护核心的秘密。
这是一种危险的平衡术。
在输入最后一行代码时，他的手指再次停顿。某个极其细微的信号异常引起了他的注意——在GSS-1解析深空信号的同时，有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数据流正在反向传输。不是来自宇宙深处，而是来自基地内部网络的某个节点。
有人在通过GSS-1监视他。
或者说，通过他监视GSS-1。
实验室的灯光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就像有什么东西刚刚经过电路系统。苏羽抬起头，环顾这个他待了整整三年的空间。墙壁、设备、控制台，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又好像完全不同。
他刚刚为了项目的生存出卖了部分真相，而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站在一个更大的棋局里，既是棋手，也是棋子。
零点氦晶在反应堆中稳定地释放着能量，GSS-1的信号接收强度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那些来自深空的脉冲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指向性。
而那个隐藏在基地内部的数据窃听者，依然在暗处静静观察着一切。
苏羽关掉了过滤协议的编辑界面。现在还不到加强防御的时候——过早暴露自己的警觉只会打草惊蛇。让监视者继续以为他只是一个为了生存而妥协的科学家，一个陷入伦理困境的普通人。
他需要这场表演继续下去。
在控制台的最底层，他悄悄启动了一个全新的日志系统。这个完全离线的记录模块将捕捉GSS-1的每一个异常波动，以及基地网络中的所有隐蔽数据流。
然后他做了一件看似毫无意义的事——将刚才发送给雷诺的“无害化”数据包，重新发送了一遍。同样的内容，同样的加密方式，只是时间戳不同。
他想看看，GSS-1会如何反应。深空中的那个存在会如何反应。还有，基地里的那个监视者会如何反应。
信号波形再次扭曲起来，但这次的模式与之前截然不同。那些脉冲不再是试探性的起伏，而是变得急促而密集，像是在回应什么。
在频谱分析仪上，一个全新的频率开始出现。它不属于已知的深空信号序列，也不属于基地内部的任何通信频段。
它来自某个中间地带。
苏羽注视着那个陌生的频率，意识到自己刚刚打开的，可能远不止是一扇数据交换的窗口。
反应堆中的零点氦晶发出柔和的蓝光，映照在实验室的金属墙壁上。那些来自宇宙深处的脉冲与人类制造的信号在这一刻交织，而他就站在这张刚刚编织成型的网中央。
伦理的妥协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