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瑜来到庄门前,看着铁柱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和那个血色符号,叹了口气。他并指如剑,凌空对着那符号虚划几下,一道清光闪过,那符号如同被灼烧般消失不见。
“取下来,好生安葬了吧。”宁瑜对瑟瑟发抖的村民说道。
几个胆大的村民这才战战兢兢地上前,取下铁柱的头颅。
宁瑜则带着阿翎,直接找到了瘫坐在自家院里、如同失了魂的张老栓。
“老人家,那虎符和帛书,你们可曾带出?”宁瑜问道。
张老栓茫然地摇头:“没……没有,虎符掉墓里了,帛书……好像被铁柱塞怀里了……”他猛地想起,“对了!铁柱的尸体……”
宁瑜心念电转,对闻讯赶来的村民说道:“阴兵借道,非为杀戮,而是执念不散。它们索要的,恐怕不仅仅是那虎符,更是……‘军粮’。”
他看向皇陵方向:“那陪葬墓中的粮食,乃是它们的‘军饷’。你们动了军饷,又拿了调兵的虎符,它们自然视你们为敌。如今见血立威,若不解决,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整个庄子都可能被屠戮殆尽!
“求道长救命啊!”张老栓和村民们呼啦啦跪倒一片。
第五章:皇陵谈判
宁瑜扶起众人,沉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必须去那皇陵一趟,与那统兵的鬼将‘谈一谈’。”
他让村民准备三牲祭品(最后用面捏代替)、香烛纸钱,最重要的是——尽可能凑出一些粮食,哪怕只有几斗。
“它们要的是粮,便先还一部分,以示诚意。”
当下,宁瑜带着阿翎,由张老栓带路,再次来到了那座陪葬墓的盗洞口。这一次,洞口弥漫的阴寒之气更加浓重,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宁瑜让张老栓留在外面,自己和阿翎走了进去。
墓室内,阴气森森,比上次更加寒冷。那袋被撕开的粟米还散落在地上,小铜箱也还在角落。铁柱的无头尸体倒在盗洞口不远处,已经僵硬。
宁瑜将带来的几斗粮食恭敬地放在墓室中央,点燃香烛,摆上祭品。
阿翎则警惕地感应着四周,轻声道:“公子,它们来了……很多,就在外面,还有……一个很大的‘影子’,在墓道深处。”
宁瑜深吸一口气,运转法力,声音清越,却带着一股穿透阴阳的力量,在墓室中回荡:
“大唐游方道士宁瑜,敬告前朝将士英灵!”
话音落下,墓室内阴风骤起,烛火摇曳!墙壁上那些士兵壁画的眼睛再次亮起绿光!墓道深处,那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伴随着甲叶铿锵,越来越近!
片刻之后,墓室入口处,被密密麻麻的阴兵身影堵死!它们无声无息,只有眼中的鬼火跳跃,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
而在阴兵队伍前列,一个身形格外高大、穿着残破将军铠甲的鬼影凝聚成形!它头盔下没有面孔,只有两团燃烧的绿色火焰,手中握着一柄锈迹斑斑却煞气冲天的长戟。它便是这群阴兵的统帅!
强大的怨念和压迫感扑面而来,阿翎忍不住后退半步,紧紧靠在宁瑜身边。
宁瑜却神色不变,拱手一礼:“将军驻守于此,千年不散,可是心有执念?可是为了这些军粮?为了……那调兵虎符?”
鬼将手中长戟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个沙哑、冰冷、如同金铁摩擦的意念直接冲击宁瑜的识海:
“擅动军粮者……死!窃取虎符者……魂飞魄散!尔等……亦是同党!”
随着它的意念,周围的阴兵齐齐踏前一步,杀气更盛!
“将军息怒。”宁瑜不卑不亢,“动粮者,已受惩戒。然当今天下,烽烟四起,民不聊生。张家庄百姓,亦是华夏子民,与将军当年所护之民,血脉相连。他们取粮,非为私欲,实为活命。将军生前保家卫国,难道死后,竟要屠戮这些饥肠辘辘的同胞后裔吗?”
宁瑜的话语,引动了部分阴兵身上微弱的波动,它们那冰冷的鬼火似乎闪烁了一下。
鬼将沉默片刻,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嘲讽:“活命?哼!朝廷无道,藩镇割据,与当年何异!我等守护此地,亦是为防止乱臣贼子,觊觎陵寝,动摇国本!军粮乃国之储备,岂容私自动用!”
“国已不国,本已无本!”宁瑜声音提高,带着一丝悲悯,“将军!前朝已逝,您守护的‘国’早已化为尘土!如今的天下,是生民的天下!这些粮食,埋没于此,与尘土何异?若能救活一庄百姓,岂不胜过在此腐朽,徒增您与部下之怨念?”
他指向那几斗带来的粮食:“今日带来些许粮食,并非赔偿,而是敬意,亦是证明。庄民愿以劳力,为将军及部下修缮陵寝,清理荒秽,以工代赈,换取活命之粮。将军意下如何?”
这是宁瑜想出的折中之法。既承认阴兵的“所有权”,又为庄民争取活路,同时给这些执念不散的英灵一个台阶和慰藉。
鬼将身上的煞气似乎凝滞了。它“看”了看宁瑜带来的那几斗粮食,又“看”了看墓室外(通过某种感应)那些面黄肌瘦、充满恐惧却又带着一丝期盼的庄民。
千年不变的执念,与眼前活生生的苦难产生了冲突。
它那燃烧的鬼火注视着宁瑜,良久,冰冷的意念再次传来,却少了几分杀意,多了几分沉重与……疲惫:
“修缮陵寝……以工代赈……也罢。”
它顿了顿,长戟指向地上的小铜箱和那卷帛书:“虎符……乃信物。帛书……乃我等名册。交还于此,既往不咎。日后……按约行事。”
说完,鬼将身影缓缓后退,融入阴兵队伍中。那些阴兵也如同潮水般退去,脚步声渐渐远去,墓室内的阴寒之气也随之减弱。
墙壁上壁画的眼睛,绿光熄灭。
宁瑜知道,谈判成了。他松了口气,捡起地上的虎符和帛书,小心地放回铜箱。
第六章:以工代赈与英灵安息
宁瑜和阿翎退出古墓,将结果告知了望眼欲穿的张老栓和村民们。
听说阴兵同意以工代赈,所有人都如同听到了仙音!只要有活路,修缮陵寝算什么?总比饿死或者被鬼杀死强!
第二天,在宁瑜的主持下,张家庄的青壮们怀着敬畏和感激,开始清理皇陵区的杂草,修补残破的石像生和部分坍塌的围墙。而宁瑜则带着那铜箱,在陪葬墓前举行了一场简单的祭祀仪式,告慰英灵,并将铜箱重新封存于墓室深处。
作为回报,村民们被允许取用陪葬墓中部分易于保存、尚未完全腐朽的粮食。虽然不多,但足以让庄子渡过最艰难的时期。
更神奇的是,自那以后,夜里皇陵区不再有阴兵借道的景象,庄子里也再未发生任何怪事。只是偶尔有夜里路过皇陵的人说,似乎能听到风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带着释然意味的叹息。
张家庄活了下来。经历此事,庄民们对皇陵充满了复杂的敬畏,不仅因为恐惧,更因为一份“契约”和感激。他们谨守诺言,世代小心维护着皇陵的外围,仿佛在守护一段尘封的历史和一个古老的约定。
宁瑜和阿翎在庄子情况稳定后,便悄然离去。
路上,阿翎问:“公子,那些兵哥哥,为什么不愿意去该去的地方呢?”
宁瑜望着远方的天空,轻声道:“执念,阿翎。他们放不下曾经的职责,放不下守护的信念,甚至放不下那些冰冷的粮食和虎符。有时候,过于沉重的忠诚和执着,也会成为束缚灵魂的枷锁。”
“那他们现在放下了吗?”
“或许吧。”宁瑜微微一笑,“当他们愿意用军粮换取生民的活路,愿意接受一份新的‘契约’时,那份千年的执念,便已经开始松动了。有时候,放下,并非背叛,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成全与解脱。”
他摸了摸阿翎的头:“所以,无论是人还是魂,都需懂得审时度势,不可过于固执。坚守值得坚守的,放下该放下的,方能得到内心的安宁与真正的自由。”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而张家庄与皇陵阴兵“以工代赈”的故事,则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流传开来,成为一个关于乱世求生、执念与放下、以及生死契约的奇异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