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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话 秘色瓷谜(2 / 2)

“美之极致,常伴执念与牺牲。”宁瑜缓缓道,“姑娘以身为祭,求瓷之圆满,此情可叹,此志可敬。然,瓷器之美,在于供人使用、欣赏,承载生活与情感,而非禁锢于此,化为害人之物。姑娘之父,若在天有灵,见你因执念化为寒灵,伤及无辜,心中又该何等痛楚?”

他指向那几件散发着幽光的瓷器:“这些器物,因你之血与魂而超凡,但它们终究是‘物’。真正的圆满,并非器物本身的完美无瑕,而是其所承载的匠心、情感与故事,能为后世所铭记、传颂。你将自身与它们捆绑于此,汲取生人阳气,非但不能使它们圆满,反而玷污了这份牺牲的纯粹,使其沦为邪异之物。”

少女虚影剧烈地波动起来,似乎宁瑜的话触动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矛盾与痛苦。周围的寒气时而暴涨,时而收敛。

“不……不是的……吾只想……只想让它们……成为天下最美的瓷器……让爹爹的心血……不被辜负……”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美,并非占有与停滞。”宁瑜的声音如同春风,带着教化之力,“美在于流动,在于传承。你看这窑外,桑田碧绿,生灵繁衍,那才是生机勃勃的美。你的故事,你的牺牲,连同这些瓷器的独特,若能走出这暗窑,为世人所知所感,激励后世匠人,那才是真正的‘圆满’,才是对你父亲,对你自己,最大的告慰。”

他伸出手,掌心托着一团温暖柔和的、蕴含着生机与祝福的阳和之气。

“放下这千年的寒怨吧,冰颜姑娘。让执念消融,让灵性解脱。这些瓷器,我会为你寻得懂得欣赏、珍惜它们的真正有缘人,让你的故事与它们的美,一同流传下去。而你……也该去你该去的地方,与你的父亲团聚了。”

阿翎此时也心有所感,她不再畏惧那寒气,轻轻向前一步,以她空灵纯净的嗓音,哼唱起一首没有歌词的、充满安抚与祝福的曲调。那曲调仿佛能洗涤一切悲伤,引导迷途的灵魂归家。

在宁瑜充满哲理与慈悲的劝导、阿翎纯净歌声的安抚,以及那团阳和之气的吸引下,少女虚影身上的幽绿光芒逐渐褪去,变得透明而温暖。她脸上的哀怨之色慢慢消散,最终化作一个释然的、浅浅的微笑。

“……谢谢……谢谢汝等……”

一声轻叹,如同冰雪消融。少女虚影彻底消散,化作点点温暖的荧光,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缓缓升腾,穿透窑顶,消散在夜空中。

那几件“冰颜瓷”上的幽光也随之熄灭,恢复了它们本应有的、温润如玉的青碧色泽,只是那冰裂纹路依旧在,仿佛记录着那段悲壮而美丽的往事。窑室内的寒气瞬间消散,温度恢复了正常。

宁瑜走上前,小心地将那几件瓷器收起。它们此刻再无丝毫邪异,只剩下惊世骇俗的美与一段沉重历史的余韵。

下阙:匠心流转

带着“冰颜瓷”走出古窑,东方已现出鱼肚白。守在外面的沈翁见二人安然无恙,且山中寒气尽去,不由老泪纵横,连连拜谢。

宁瑜将窑中经历简要说了一遍,隐去了具体细节,只言已化解苏氏女的执念,瓷器邪气已除。他将那几件瓷器取出,在晨光下,它们更是美得不可方物,釉色流转,冰纹如泪,却再无阴寒之感。

“沈翁,此乃‘冰颜瓷’,是苏家父女心血与生命的结晶。其物虽美,然其背后的故事更值得铭记。”宁瑜郑重道,“我希望你能联络乡老,将此事原委,以及‘冰颜’姑娘为瓷献身的故事,刻碑立于窑址之旁,以为纪念,亦警示后人,莫要因追求极致而迷失本心,技艺虽重,人命更贵。”

沈翁肃然应允。

宁瑜又从中选出那只玉壶春瓶,赠予沈翁:“此瓶蕴含一丝祥和之气,置于蚕室,可保蚕桑安宁,算是对近日村中损失的弥补。” 沈翁推辞不过,千恩万谢地收下。

至于剩下的两件瓷器,宁瑜道:“我将为其寻觅真正懂得欣赏、并能将其故事传承下去的有缘人。”

离开凤凰山村落,宁瑜与阿翎并未直接离去,而是在杭州城中寻访。他们找到了一位品格高洁、醉心于制瓷技艺、且对秘色瓷传说充满敬畏的老匠人。宁瑜将莲花碗与荷叶盖罐的故事娓娓道来,老匠人听得唏嘘不已,对那两件瓷器更是奉若神明,表示定将其供奉于工作室中,作为镇店之宝与技艺追求的明镜,并会将“冰颜”的故事代代相传。

最后,宁瑜与阿翎带着那只最为精美的玉壶春瓶(宁瑜自己留下了一件),登上了西湖边的孤山。于放鹤亭畔,他寻了一处视野开阔、汇聚山水灵秀之地,将玉壶春瓶小心埋入土中,以其灵性滋养此地风水,以其故事为湖山添一份人文底蕴。

做完这一切,夕阳西下,雷峰塔影倒映在金色的湖面上。

阿翎看着美景,忽然问道:“公子,冰颜姐姐用生命去换瓷器的完美,值得吗?”

宁瑜沉默片刻,轻声道:“阿翎,你看这西湖,苏堤春晓,断桥残雪,每一处景致背后,或许都蕴含着无数人的心血、智慧,甚至牺牲。值或不值,并非外人可以简单评判。”

他话锋一转:“但我们可以从中领悟。对‘美’、对‘技艺’的极致追求,固然令人敬佩,然‘道’高于‘技’,‘仁’重于‘器’。任何技艺,若脱离了对人本身的关怀与尊重,便容易走入歧途,甚至酿成悲剧。真正的匠心,不仅是创造完美的器物,更是在创造过程中,保持对生命的敬畏,对自然的感恩,对道德的持守。”

“就像烧瓷,”宁瑜继续比喻,“需掌握火候,过犹不及。追求技艺精进如同加大火力,但若失了心中那份对材料的爱惜、对成果的平常心,便可能‘窑裂’,伤物更伤人。这‘冰颜瓷’的教训,便是提醒我们,无论在何种领域,都需保持一颗中正平和、不偏不执的心。成就固然重要,但成就的过程与代价,同样需要慎重衡量。”

阿翎似懂非懂,但记住了“道高于技”、“仁重于器”和“中正平和”。

数日后,宁瑜与阿翎飘然离开杭州。凤凰山窑址旁,立起了一座小小的石碑,记述着晚唐窑工苏氏父女与秘色瓷的悲壮传说,警示着过往的匠人与游人。而杭州城中的那位老匠人,则因收藏了那两件“冰颜瓷”而名声大噪,但他更乐于向人讲述瓷器背后的故事,倡导“以仁心驭巧技”的工匠精神。

西湖孤山之下,埋藏的青瓷玉壶春瓶,以其灵韵默默守护着这片山水,其故事也随着西湖的烟雨,悄然流传。

宁瑜与阿翎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天涯。他们留下的,不仅是平息了一场灾厄,更是一份关于美、牺牲、执念与解脱的深刻思考,融入这江南水乡的温婉与厚重之中,成为中华文明长卷中,又一笔发人深省的色彩。而关于匠心与人文的平衡,关于极致追求与生命尊严的探讨,也将随着那些瓷器的光泽,永远闪烁在历史的长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