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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话 :愚智之辨(1 / 2)

上阙:绝智之谷

宁瑜行至一处名为“忘机川”的幽深山谷。此地名取“忘却机心”之意,本应是返璞归真、恬淡自然之所。然而,甫一踏入谷口,宁瑜便感到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

并非荒芜的死寂,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虚无。谷中并非没有生灵,溪流潺潺,草木青翠,鸟雀啁啾,一切看似和谐自然。但细观之下,那溪流只是遵循地势流淌,草木只是依循本能生长,鸟雀的鸣叫也仅是单调重复的音节,缺乏任何灵动的变化与内在的意趣。整个山谷,仿佛一幅精美却毫无生气的画卷,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某种固定的、简单的模式运行,没有意外,没有创造,甚至没有……思考。

宁瑜行走在谷中,遇到的村民皆面容平和,眼神清澈——清澈得近乎空洞。他们见到宁瑜,会依循古老的礼节微笑、颔首,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出,却感受不到丝毫好奇、警惕或欢迎的情绪。他们耕作、纺织、饮食、作息,一切行为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的程式,高效而准确,但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麻木。

更让宁瑜注意的是,谷中没有任何文字、书籍,也没有任何算筹、规尺之类的工具。村民们交流,仅靠一些极其简单的手势和几个代表基本需求(如饥、渴、睡)的音节。他们似乎完全摒弃了复杂的语言与思考,将生活简化到了极致。

宁瑜尝试与一位在溪边静坐的老者交谈。他用了多种语言,甚至辅以神念传递复杂的意念,但那老者只是茫然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仿佛刻画上去的微笑,最后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溪水,做了一个饮用的动作。

他们并非哑巴,而是……失去了复杂思维与表达的能力,或者说,主动放弃了这种能力。

宁瑜心中沉郁。《易经》有云:“穷神知化,德之盛也。” 思考、探索、创造,乃是人类灵性之光,文明进步之源。此地村民,看似恬淡无忧,实则如同被抽去了灵魂的躯壳,活在一种被设定好的、低层次的“和谐”之中。这绝非真正的“忘机”,而是智慧的荒漠。

他需要找到这“绝智”现象的根源。

中阙:先哲之惑

宁瑜在谷中徘徊数日,仔细观察。他发现,此地村民也并非全无“智慧”,他们对于顺应自然、避害趋利有着近乎本能的精准判断,例如能准确预判天气细微变化,能辨识山谷中每一种草木的物性,但其行为模式却固化了,从未想过改良工具、探索新知或创造艺术。

最终,他在山谷最深处,一面光滑如镜的绝壁之下,找到了一处被藤蔓遮掩的洞窟。洞窟入口处,立着一块残破的石碑,上书古篆:“智徒劳形,愚可养真。” 字迹苍劲,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寂灭之意。

洞窟内颇为宽敞,四壁刻满了模糊的壁画与文字。宁瑜凝神辨识,一段尘封的往事逐渐浮现。

原来,在千余年前,忘机川并非如此。那时,此地曾是一个名为“天工族”的部落聚居地。天工族人聪慧绝伦,精于机关巧术、天文历算,其文明程度远超外界。他们建造了精巧的自动器械,勘测星辰奥秘,甚至试图以人力窥探天道,创造不朽。

然而,极致的智慧带来了极致的欲望与纷争。天工族内部因理念、资源、对“道”的理解不同,爆发了惨烈的内斗。精巧的机关变成了杀戮的武器,深邃的知识成为了攻讦的工具。那场战争几乎毁掉了整个部落,也毁掉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山川灵脉。

当时的天工族大长老,名为“玄黜”,一位才华横溢却亲历了所有悲剧的智者。在废墟与血泪中,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与反思。他认为,一切的灾难,皆源于“智”。是智慧带来了分别心,带来了机巧,带来了无穷的欲望与争斗。若没有智慧,回归蒙昧,与草木同朽,与鸟兽无争,或许才是真正的安宁与幸福。

于是,在巨大的悲痛与偏执之下,玄黜长老做出了一个极端的决定。他集合残存族人的力量,以无上法力与一件传承秘宝“息智珠”,强行扭转了忘机川的天地法则。他并非剥夺了族人的智慧,而是设置了一个强大的“场”,这个场会不断消磨、化解一切复杂的思维活动,引导生灵的心神趋向最简单、最本能的“无为”状态。

同时,他毁掉了所有记载知识的载体,废除了复杂的语言,定下了“绝智养真”的祖训,让后代子孙永远生活在这种被净化了的“愚”之中,以避免重蹈覆辙。

壁画到此戛然而止。宁瑜能感受到玄黜长老那刻骨铭心的痛苦与绝望,以及那“以愚止争”的良苦用心。然而,这种方法,无异于因噎废食。

“智无善恶,唯心所使。”宁瑜抚摸着冰凉的壁刻,叹息道,“以智慧行善,则智慧为舟,渡人苦海;以智慧为恶,则智慧为刃,伤天害理。错不在智,而在持智之心。因惧恶果而根除智慧,犹如惧刀兵而自断手足,实乃下策。”

那“息智珠”与这扭曲的法则,便是此谷绝智的根源。它们如同一个巨大的精神牢笼,将天工族的后裔,也即是如今的忘机川村民,禁锢在了这看似安宁、实则死寂的“愚”之世界中。

宁瑜走出洞窟,看着谷中那些眼神空洞、行为僵化的村民,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玄黜长老悲剧的同情,更有对这被剥夺了精神潜能的生灵的怜悯。

他要做的,并非简单地破坏“息智珠”和那法则,那可能会让沉沦千年的村民因骤然恢复复杂思维而陷入混乱甚至疯狂。他需要一种更温和、更根本的方式,唤醒他们内心深处被压抑的灵性之光,让他们自己选择是继续“愚”之安宁,还是拥抱“智”之风险与可能。

下阙:灵光重现

宁瑜并未直接去寻找那“息智珠”,而是在村中住了下来。他学着村民的样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最简单的方式生活。但他与其他村民不同,他在劳作之余,会静静地观察一朵花的绽放,聆听溪水流过石头的不同声响,感受风中带来的远山气息。

起初,村民们对他这些“无意义”的行为感到困惑,只是漠然地看着。但宁瑜那沉浸在自然细微变化中的专注神情,那偶尔因发现一片独特叶子纹理而流露出的纯粹喜悦,如同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悄然荡开涟漪。

他开始用树枝,在溪边的沙地上,画出飞鸟的轮廓,画出游鱼的形态。这些简单的图画,对于习惯了抽象本能的村民而言,是一种全新的刺激。有几个孩童最先被吸引,他们蹲在宁瑜身边,好奇地看着那些线条,笨拙地模仿。

宁瑜并不教导他们什么高深的知识,只是引导他们去“看”,去“听”,去“感受”。他指着一片树叶的脉络,让他们触摸那生命的纹路;他模仿不同鸟雀的叫声,让他们分辨其中的差异。

这些看似简单的行为,却是在激活他们被“息智场”压抑的感知力与分辨力,是智慧最原始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