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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话 :老磨坊(2 / 2)

冯老丈听得愣住了,他世代经营磨坊,从小就在这石磨边玩耍、帮忙,对这里的一木一石都有着深厚的感情。经宁瑜一点,他恍惚间也似乎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却正在消逝的“温度”。

“先生的意思是……是这磨坊……‘病了’?因为……因为远儿要卖它?”冯老丈声音颤抖。

“可以这么理解。”宁瑜点头,“心生弃意,神便不宁。神不宁,则气不畅。以此不畅之气加工五谷,谷之精华自然受损。”

外面的冯远听到里面的对话,忍不住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讥诮:“爹,您别听这外人胡说八道!什么磨坊有灵,石头会哭?简直是荒谬!米质不好,肯定是工艺落后了!要么就是石磨老了,该换新的了!这都是迷信!”

“不是迷信!”阿翎忍不住出声反驳,她气鼓鼓地指着石磨,“它就是很难过!它为你家工作了那么久,你现在却要拆了它,它当然伤心!伤心的磨子,怎么能磨出好吃的米?”

冯远被一个小姑娘抢白,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宁瑜并不与冯远争执,只是看向冯老丈:“老人家,您可信这磨坊有灵?可信您与它之间的这份传承?”

冯老丈看着那陪伴了自己大半辈子的石磨,眼中渐渐泛起泪光。他走过去,像抚摸老友一样,用手掌贴着粗糙的磨盘,喃喃道:“老伙计……对不起……是我没护住你……”

就在这时,那原本低沉规律的磨盘声,似乎极其微弱地顿了一下,仿佛一声哽咽。

冯老丈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宁瑜。

宁瑜道:“它需要的是认可,是传承的延续,是那份被珍视的‘心意’的回归。工艺或许古旧,但其中蕴含的专注、匠心与对自然的敬畏,是新技术难以替代的根基。”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此磨坊聚集此地水土木石之灵性,已成格局。贸然拆除,不仅毁一有灵之物,亦会破坏此地百年形成的气场,于米市镇风水亦有损。届时,恐不止米质下降,镇运亦会受影响。”

冯远虽然不信这些,但听到“镇运受损”,心里也咯噔一下。他毕竟是米市镇出身,镇子若衰败,对他也没好处。

宁瑜又对冯远道:“冯员外在外见识广博,可知如今许多地方,反而推崇这等古法工艺?老磨坊所出之米,若得其神,其味之醇厚,远非机械快速加工可比。此乃‘匠心’之米,其价值,岂是普通新米能衡量?若能恢复米质,加以恰当宣传,何愁销路?何必非要拆毁祖产,做那断根之事?”

冯远闻言,陷入沉思。他走南闯北,确实知道有些讲究的大酒楼、富贵人家,就专门寻这种古法石磨磨出的米,价格高昂。之前他只觉得父亲守旧,却没往这方面想。

冯老丈紧紧抓着儿子的手,老泪纵横:“远儿,爹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磨坊,是祖辈的心血,也是咱米市镇的念想啊!爹求你了,再给它一次机会,也给爹一次机会……我们一起,想办法让老磨坊重新‘活’过来,好不好?”

看着父亲恳求的眼神,再回想宁瑜的话,冯远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他叹了口气,态度软了下来:“爹,您别哭……我,我再想想办法就是。不拆了,暂时不拆了。”

下阙:流淌的米香

冯远态度的转变,仿佛一个关键的信号。

宁瑜对冯老丈道:“老人家,磨坊之神需安抚,其气需疏导。请您如往常一样,亲自操作磨坊,但心中需存感激与敬意,视石磨为老友,视稻谷为天赐。同时,可将磨坊内外彻底清扫,疏通水道,让活水之气充分滋养。最重要的,是让磨坊感受到‘延续’的希望。”

冯老丈连连点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他立刻招呼几个老伙计,开始动手打扫磨坊。他不再像往常那样只是机械地工作,而是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仔细擦拭着石磨的每一个角落,清理水车的叶片,口中还念念有词,像是在对老伙计倾诉也像是在道歉。

冯远看着父亲忙碌而重新焕发出活力的身影,心中复杂,但也挽起袖子,默默加入帮忙的行列。他开始不是出于相信,而是为了安抚父亲。但当他亲手触摸那冰凉的石头,看到父亲眼中那份他久违的专注与热爱时,某种沉睡的情感似乎也被唤醒了。

阿翎也没闲着,她跑到磨坊外的水车边,用手拨弄着清澈的河水,对着水车小声说着鼓励的话:“大水车,你要开心点呀!冯爷爷和他儿子都和好啦,以后会好好对你的!你要努力转,磨出香香的米哦!”

在众人的努力下,尤其是冯老丈那份真挚情感的回归,磨坊那股滞涩之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灰色的“棉絮”渐渐变淡,仿佛被无形的清风吹散。缓慢转动的水车,嘎吱声似乎变得轻快了一些,石磨的轰鸣也重新变得沉稳有力。

宁瑜站在磨坊中心,悄然引动此地水木灵机,帮助涤荡最后残余的沮滞之气,并以其温和的道韵,滋养磨坊那受损的灵性。

几天后,冯老丈用仔细清理过、并怀着全新心意磨出的第一批新米,煮了一锅饭。

当锅盖掀开的那一刻,一股久违的、浓郁醇厚的米香瞬间弥漫开来,这香气仿佛带着阳光和雨水的味道,活泼而充满生机,与之前那淡薄陈腐的气息截然不同!

冯老丈颤抖着手盛出一碗饭,米粒洁白饱满,晶莹剔透。他吃了一口,顿时老泪纵横:“是它!是这个味道!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冯远也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顿时愣住了。那米饭入口软糯适中,咀嚼间甘甜满口,米香浓郁,是他童年记忆中最美好的味道,远非他在外面吃过的任何米饭可比!

“这……这真是我们磨坊磨出来的米?”冯远难以置信。

“是,是啊!”冯老丈激动地说,“老伙计……它好了!它高兴了!”

消息很快传遍米市镇。人们纷纷来到老磨坊,品尝用新米煮的饭,无不惊叹叫好。那醇厚的米香,再次飘荡在米市镇的上空,驱散了往日的沉闷。

冯远彻底改变了想法。他不再提卖磨坊的事,反而利用自己的人脉和见识,开始为老磨坊的古法石磨米寻找新的销路,打出了“冯氏百年古法,匠心醇香米”的名号。果然,很快就有识货的商贾慕名而来,给出的价格远超普通新米。

老磨坊重新焕发了生机,不仅保住了,生意比以前更加红火。冯老丈和冯远父子之间的关系,也因这共同的守护与传承,冰释前嫌,变得更加融洽。

宁瑜和阿翎在米市镇又住了几日,看到一切步入正轨,便准备告辞离去。

临行前,冯家父子千恩万谢。冯老丈紧紧握着宁瑜的手:“先生,多谢您!您不仅救活了老磨坊,也救了我们冯家,救了米市镇的根啊!”

冯远也躬身道:“先生一言,惊醒梦中人。是在下之前目光短浅,只知求新,忘了根本。往后,定当与父亲一起,守护好这份祖业。”

宁瑜还礼道:“不必言谢。万物有灵,贵在相知相惜。匠心传承,不在形式古旧,而在其中蕴含的专注、敬畏与情感。守住此心,便是守住了根本。”

离开米市镇时,河道上的风带来了镇上热闹的人声和那熟悉的、活泼的米香。阿翎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地说:“宁哥哥,现在的米香味,真好闻!感觉整个镇子都活过来了似的。”

宁瑜微笑着点头:“是啊。器物之灵,源于人心。人心若暖,器物便活;人心若弃,器物便死。这老磨坊的故事,告诉我们,对待传承,既不可泥古不化,亦不可轻言废弃。需以温情与智慧去理解、去活化,方能生生不息。”

他望着远方起伏的稻浪,继续道:“这世间技艺、文化、传统的传承,莫不如此。知其然,亦需知其所以然。重其形,更需重其神。唯有形神兼备,心意相通,方能历久弥新,真正流淌出生命的醇香。”

阿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她记住了磨坊重新转动时那欢快的声音,记住了冯老丈脸上重新绽放的笑容,也记住了那碗让她回味无穷的、香喷喷的米饭。

夕阳下,两人的身影再次融入苍茫古道。身后,是米香弥漫、重焕生机的米市镇;前方,是那无尽的人间烟火,等待着他们去经历,去感悟。

(第一百零二话 《老磨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