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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话 :壶中洞天(1 / 2)

上阙:市井奇壶

江南水乡,河道如织,舟楫如梭。宁瑜与阿翎乘一叶扁舟,顺流而下,至一名曰“玲珑镇”的地方。此镇以出产精巧细腻的竹编、泥塑工艺品闻名,镇中居民多心灵手巧,便是寻常人家窗棂上雕的花鸟,也似要活过来一般。

弃舟登岸,行于青石板铺就的街巷,但见两旁店铺林立,售卖各式手工艺品,琳琅满目,巧夺天工。空气中弥漫着竹篾的清香、泥土的朴拙气息,间或夹杂着糖人、糕点的甜香,端的是一派祥和富足的江南景象。

阿翎少女心性,对那些栩栩如生的泥人、编织精巧的蝈蝈笼颇感兴趣,流连忘返。宁瑜含笑跟在她身后,目光却更多地落在那些匠人专注的神情上,他们心无旁骛,将精神气力都倾注于指尖方寸之间,这种“凝神于一”的状态,暗合修行之理。

行至一十字路口,见一处不甚起眼的角落,围了不少人,议论纷纷。挤进去一看,却见一个衣衫褴褛、满面风霜的老者,正盘坐于地,身前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上面只孤零零放着一把壶。

那壶形制古朴,非陶非瓷,非金非玉,色泽深褐,似由某种不知名的木材整体雕琢而成,壶身光滑温润,包浆厚重,显然年代久远。壶身上天然的木纹,竟隐隐构成一幅云山雾绕、仙鹤翩跹的图案,玄妙非凡。壶嘴、壶柄与壶身的衔接处,浑然天成,毫无雕琢痕迹。

最奇的是,此壶无盖。

老者不言不语,双目微阖,对周遭的议论与问价充耳不闻。有人好奇,欲拿起壶细看,却发现那看似不大的壶,竟沉重异常,单手难以提起。更有人取出银钱,言欲购买,老者只是摇头,眼皮都未抬一下。

“怪哉,这老丈,卖壶却不言价,给人看又不让细摸,是何道理?”

“怕是故弄玄虚吧?一把无盖的旧木壶,能值几个钱?”

“未必,你看那木纹,天成图画,世间罕有,恐非凡物。”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宁瑜凝视那壶,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在他感知中,这把无盖木壶绝非寻常器物。其沉重,非物理之重,而是内蕴乾坤,自有丘壑的“道”之重。壶身看似封闭,实则壶口处有无形的灵机漩涡,缓缓流转,仿佛通往另一个幽微世界。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逸出尘的气息萦绕其上,与这市井烟火气格格不入。

阿翎也扯了扯宁瑜的衣袖,指尖灵气流转,指向那壶,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脸上露出一种既好奇又略带敬畏的神情。她能感觉到,那壶中似乎蕴藏着极其广阔而又收敛到极致的生机与灵韵。

“此壶……内有洞天。”宁瑜轻声道。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锦袍、大腹便便的富商,带着几个豪仆挤了进来。那富商姓钱,是玲珑镇上有名的豪绅,性喜收集奇珍异宝,尤好炫耀。

钱员外拿起那壶,入手一沉,险些脱手,脸上讶色一闪而过,随即故作镇定,对老者道:“老家伙,这壶怎么卖?开个价吧!在这玲珑镇,还没有我钱某人买不起的东西!”

老者依旧闭目不答,如同老僧入定。

钱员外觉得失了面子,冷哼一声:“装神弄鬼!一把破木头壶,无盖无用,能值几何?依我看,是你不识货,或是根本就是个骗子!”说着,竟随手将壶往地上一丢!

围观者发出一阵惊呼。那壶看着古朴,若真是古物,这一摔只怕要四分五裂。

然而,那木壶落地,并未发出碎裂之声,反而如同金石相交,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稳稳立在地上,纹丝不动,连一丝划痕都无。

众人皆惊。钱员外也愣住了,脸上有些挂不住。

宁瑜见状,走上前,对那老者拱手一礼,温言道:“老丈,此壶非凡物,不知缘何流落市井?又为何无盖?”

老者闻言,终于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神并不浑浊,反而清澈深邃,如同古井,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与平和。他看了宁瑜一眼,又看了看他身旁灵秀的阿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壶本有盖,缘尽则失。”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此壶名‘芥子’,非卖品,只待有缘人。”

“有缘人?”钱员外嗤笑,“何为有缘?能出得起价便是有缘!”

老者不再理会钱员外,目光重新落回宁瑜身上:“年轻人,你既能看出此壶不凡,可敢一试?”

“试什么?”宁瑜问。

“神入壶中,观其天地。”老者缓缓道,“然,壶中一日,世上千年虽是妄言,但时空异变,心念起伏,皆有可能迷失其中,不得而出。你可敢?”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神入壶中?这简直是神话志怪之言!钱员外更是大声嘲笑:“疯言疯语!你这老儿,果然是个骗子!”

宁瑜却神色平静,他感知到老者话语中并无恶意,反而有一种试探与指引的意味。他看了看那无盖的壶口,那无形的灵机漩涡似乎对他敞开着。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宁瑜微微一笑,对老者颔首,“还请老丈指点。”

老者眼中赞赏之色一闪而过,道:“心凝神聚,意守丹田。观想壶口为门,一步踏入即可。切记,壶中万象,皆由心映,守住本真,莫失莫忘。”

宁瑜点头,对阿翎递过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于那无盖木壶前盘膝坐下,闭目凝神。

中阙:壶天万象

宁瑜摒除杂念,心神沉入一片空明之境。依照老者所言,他观想那无盖的壶口,化作一道光晕流转的门户。心念一动,仿佛神魂离体,化作一道清光,投向那门户之中。

没有天旋地转,没有时空错乱之感。只是一步踏出,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他已不在喧嚣的市井,而是置身于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奇妙天地之中。

头顶并非蓝天白云,而是一片混沌色的穹顶,有无数的光点如同星辰般闪烁明灭,洒下柔和清辉。脚下是温润如玉的白石铺就的平台,平台之外,云海翻腾,仙气缭绕。远处,有青山隐隐,碧水迢迢,亭台楼阁掩映其间,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近乎液化的灵气,呼吸之间,便觉神清气爽,周身舒泰。

这方天地看似广袤无垠,却又给人一种奇异的“有限”之感,仿佛一切都被巧妙地收纳于一个特定的界限之内,正如其名——“芥子”纳须弥。

“好一处壶中洞天!”宁瑜心中赞叹。此地灵气之充沛,环境之清幽,远超外界许多所谓的洞天福地,确是一处绝佳的清修之所。

他信步向前,走在白石平台上。平台边缘立着一块石碑,上书三个古朴篆字:“炼心路”。

路?宁瑜举目望去,前方云海之中,确实悬浮着一条由无数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白石组成的 pathway,蜿蜒曲折,通向那远方的青山楼阁。每一块白石之上,都隐隐有光华流转,似乎映照着不同的景象。

宁瑜踏上了第一块白石。

脚落实处,周遭景象瞬间变幻!他仿佛置身于一座繁华喧嚣的都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此景乃心念映射,非真实)。无数人围绕在他身边,或阿谀奉承,或谄媚讨好,言其乃天选之子,当享尽世间荣华富贵,手握无上权柄。金钱、美色、权势的诱惑,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的心神。

“幻境考验?”宁瑜心如明镜,知晓这“炼心路”乃是针对入壶者心性的试炼。他道心坚定,对这些外物虚名视若浮云,脚步未曾有丝毫停留,淡然踏出这一步。身后那繁华都市的幻象如同泡沫般破碎,他依然站在白石路上。

第二步,景象再变。却是置身于一片尸山血海、修罗战场之中。四周强敌环伺,妖魔鬼怪,狰狞可怖,嘶吼着向他扑来。杀气冲天,怨念盈野,直欲将人拖入无间地狱。更有至亲好友惨死眼前的幻象,试图激发他的仇恨与暴戾。

宁瑜神色不变,眼中唯有慈悲与怜悯。他深知怨怨相报何时了,杀戮并非解决之道。周身清光自然流转,诸邪避易,那些幻象妖魔靠近他周身三尺,便自行消散。他再次稳步踏出。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每一步踏出,都是一重不同的心性考验。

有置身无尽书海,面对浩如烟海的典籍功法,诱惑他沉迷其中,皓首穷经,忘却世事;

有坠入温柔之乡,红颜知己,缠绵悱恻,试图消磨他的意志,沉溺于儿女情长;

有面临绝境险关,前有深渊,后有追兵,考验他的勇气与决断;

有见证众生疾苦,饿殍遍野,哭声震天,挑战他的慈悲与定力,是独善其身还是兼济天下……

贪、嗔、痴、慢、疑,种种心魔,七情六欲,皆在这“炼心路”上被放大、显化,如同明镜,照见行路者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与弱点。

然而,宁瑜道基深厚,灵台始终澄澈如镜。他行走于诸般幻境之中,犹如闲庭信步。得之不喜,失之不悲,辱之不怒,誉之不骄。他始终记得老者所言——“壶中万象,皆由心映,守住本真,莫失莫忘。” 任凭外界幻象千变万化,他自岿然不动,一心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许久。宁瑜终于走完了那看似无尽的白石“炼心路”,踏上了对岸那座青翠的山峰。

山峰之巅,有一座简朴的石亭。亭中有一石桌,桌上竟摆放着一只与外界那无盖木壶一般无二、只是尺寸小了许多的壶,而这只壶,是有盖的。壶盖严丝合缝地盖在壶上,壶身光华内敛,灵韵自成。

石桌旁,还坐着一位道人,身着玄色道袍,鹤发童颜,神态逍遥,正手持一枚棋子,独自对弈。见宁瑜到来,他放下棋子,抚须笑道:“妙哉!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便走过这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炼心阶,心性之坚,灵台之明,世所罕见。小友,你与这‘芥子壶’,缘分不浅。”

宁瑜心知此老恐非寻常存在,或许是这壶天世界的守护之灵,亦或是壶的原主留下的一缕神念。他拱手一礼:“晚辈宁瑜,误入宝地,打扰前辈清修。”

“何谈打扰?”道人笑道,“此壶沉寂多年,今日得遇明主,亦是它的造化。老夫不过是壶中一老朽,看守此地,等待有缘人前来,取走这壶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