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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话 :枯荣禅心(1 / 2)

上卷

长乐郡以北,毗邻荒漠,有一片名为“枯荣戈壁”的广袤地带。此地黄沙千里,植被稀疏,昼夜温差极大,环境极为严酷。然而,就在这片看似死寂的戈壁深处,却奇迹般地存在着一小片绿洲,绿洲中心,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寺庙,名曰“寂灭禅院”。禅院之名与绿洲生机形成鲜明对比,透着几分玄奥。

相传,寂灭禅院始建于数百年前,一位得道高僧于此地观“海市蜃楼”,悟得“枯荣一如,生死不二”的至理,遂结庐修行,后逐渐形成禅院。禅院僧众极少,世代传承一种独特的“枯荣禅”,于这极端的生死交替之境中,锤炼心性,追求超越。

宁瑜与阿翎并非为求法而来,只是穿越戈壁时,遭遇了一场罕见的沙暴,凭借宁瑜的灵识与阿翎对风沙的敏锐感知,才得以寻到这片绿洲暂避。踏入绿洲,仿佛一步从地狱跨入天堂。外围是炙热的风沙与无垠的枯黄,内里却是水草丰美,树木葱郁,一口清泉汩汩流淌,滋养着这片小小的生命乐园。而那座以黄土垒就、饱经风沙侵蚀却依旧巍然屹立的寂灭禅院,就静静地坐落在绿洲中心,与周围的生机和谐共存,又仿佛超然物外。

阿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湿润清新的空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她肩头的纸鹤,也仿佛从之前的紧张中放松下来,轻轻抖落翅羽上沾染的沙尘。然而,她的灵觉随即感受到,这绿洲之中,除了盎然的生机,还弥漫着一股极其深沉、近乎“空无”的寂灭之意,源头正是那座禅院。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在此地交织,却并不冲突,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与和谐。

宁瑜的目光则投向了禅院。他能感知到,禅院本身仿佛一个巨大的、缓慢呼吸的生命体,它在吸纳着绿洲的生机,却又在释放着一种更为本质的“静”。这种“静”,并非死寂,而是包含了生灭、动静、有无的终极宁静。

两人走向禅院。院门虚掩,并未上锁。推门而入,院内打扫得一尘不染,却空无一人,只有几株形态古拙、半枯半荣的老树,以及一座小小的放生池,池水清澈见底,几尾红鲤悠然游动。正殿的门敞开着,隐约可见殿内供奉的并非常见的慈眉善目的佛像,而是一尊面容模糊、似笑非笑、仿佛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石像,那便是“枯荣佛”,象征着超越二元对立的终极实相。

一位身着灰色僧袍、面容清癯、眼神如同古井般波澜不惊的老僧,正拿着扫帚,缓缓清扫着院中的落叶。他的动作极其缓慢,每一个起落都仿佛蕴含着某种韵律,与这院中的寂静融为一体。

见到宁瑜与阿翎,老僧并未惊讶,只是停下动作,单手竖掌于胸前,微微颔首:“二位施主,远来辛苦。禅院简陋,若不嫌弃,可在此歇脚。”

他的声音平和舒缓,不带丝毫烟火气,却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多谢大师。”宁瑜还礼,“晚辈宁瑜,与小妹阿翎,因沙暴之故,误入宝地,叨扰清修了。”

“缘起缘灭,皆是因果。既入此门,便是有缘。”老僧淡然道,“老衲法号‘了尘’,乃本院住持。二位请随我来。”

了尘禅师将二人引至偏殿客房,奉上清茶。茶水是直接用那清泉煮沸,茶叶则是院中那半枯半荣的老树上采摘,色泽清淡,入口微苦,回味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甘甜与宁静,仿佛饮下的不是茶,而是这片土地的生灭韵律。

“大师居此绝境,修行‘枯荣禅’,想必对生死、有无之理,有着远超常人的见解。”宁瑜品着茶,恭敬请教。

了尘禅师目光望向院中那半枯半荣的树,缓缓道:“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这戈壁之枯,绿洲之荣,乃至我等之身心,何尝不是如此?执着于荣,则畏枯;执着于生,则惧死。枯荣禅者,非是沉溺于枯寂,亦非贪恋于繁荣,而是于这枯荣交替、生死流转之中,照见那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本来面目。心若能如明镜,物来则应,物去不留,则枯亦是荣,荣亦是枯,生死一如,得大自在。”

他的话语玄奥,却与这禅院、这绿洲、这戈壁的气息完美契合。阿翎听得似懂非懂,但她能感受到老僧身上那股超越世俗分别的宁静力量。

宁瑜若有所思。此地的修行,确实直指核心,摒弃了一切外在繁华与形式,直探心源。

就在这时,禅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声,打破了院内的寂静。只见一行数人,风尘仆仆,闯入了绿洲,直奔禅院而来。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贵、面色焦躁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名护卫仆从,还有一个被搀扶着、面色灰败、气息奄奄的老者。

“了尘禅师!了尘禅师可在?”那中年男子一进院门,便大声呼喊,语气中充满了急切与不容置疑,“快!快救救我父亲!我们听闻寂灭禅院的‘枯荣禅心’有起死回生之效,特千里迢迢而来!只要您能救活家父,多少香火钱,我们都愿意出!”

了尘禅师走出偏殿,看着那奄奄一息的老者和焦躁的中年人,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阿弥陀佛。”了尘禅师宣了声佛号,“施主,枯荣禅心,非是起死回生之药石,乃是明心见性之智慧。它或许能助人勘破生死,坦然面对,却无法逆转肉身之衰亡。令尊年事已高,油尽灯枯,此乃自然之理,强求不得。”

那中年男子闻言,顿时急了:“禅师!您可是得道高僧!岂能见死不救?不是说佛法无边吗?定然是您不肯尽力!只要您肯出手,必定有办法!” 他话语中带着质疑与一丝恼怒,显然将禅院当成了能施展神迹的地方。

他身后的仆从也纷纷附和,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宁瑜与阿翎在偏殿内,静静看着这一幕。阿翎对那垂死的老者心生同情,又对那中年男子的无礼微微蹙眉。

了尘禅师并未动怒,只是摇了摇头,走到那老者面前,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老者腕脉上,闭目片刻,然后对中年男子道:“令尊生机已如风中残烛,非药石所能挽回。老衲所能做者,唯有以禅音安抚其心神,令其减少痛苦,或许……能助其走得安宁一些。”

“安宁?我们要的不是安宁!是活命!”中年男子几乎是在咆哮,“我看你们这些和尚,就是故弄玄虚!什么枯荣禅,根本就是骗人的!”

他情绪激动,竟指挥护卫欲要强行将老者抬入禅院正殿,逼迫了尘禅师施展“神通”。

宁瑜见状,不能再坐视,走出偏殿,朗声道:“这位施主,请稍安勿躁。”

中卷

宁瑜的突然出声,吸引了那中年男子等人的目光。见他气度不凡,中年男子稍微收敛了些气焰,但仍带着不耐烦:“你又是谁?也要来管闲事?”

宁瑜不答,目光落在那气息奄奄的老者身上。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老者体内生机几乎断绝,五脏衰竭,确实已是回天乏术。了尘禅师所言不虚。

“这位居士,”宁瑜对中年男子道,“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态,纵是帝王将相,亦难逃脱。禅师乃修行之人,精通的是心性之道,而非逆转生死之术。您强人所难,非但于事无补,反而扰了禅院清静,于令尊心神亦是无益。”

“你懂什么!”中年男子怒道,“我爹辛苦一生,还未享够清福,怎能就这么走了?但凡有一线希望,我都要试试!这老和尚名声在外,定有办法!”

宁瑜摇了摇头:“执着于生,恐惧于死,此乃众生常态。然,正是这份执着与恐惧,构成了最大的痛苦。令尊此刻,或许肉体痛苦,但更痛苦的,是面对消亡的恐惧与对世间的留恋。了尘禅师愿以禅音助其安心,乃是真正的慈悲。您何不放下强求,给予令尊最后的安宁与尊严?”

中年男子还要争辩,却见那一直昏迷的老者,眼皮微微颤动,似乎听到了外界的对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努力地想说什么。

了尘禅师俯下身,将耳朵凑近老者唇边。

片刻后,了尘禅师直起身,对那中年男子道:“令尊说……他累了……让你……放手……让他……安心去吧……”